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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22 00:00:00 

雪花不冷(外二篇)


邹世昌

乡村的雪花不冷。

在乡村,雪花是温柔的,雪花是多情的,雪花是无私的,雪花是温润的,雪花是不冷的。

在冬日,月光皎洁如素,撒下的柔和可与宁静的心境相谐一致,自然显得格外明亮。莽莽的大地上,除了静默的村庄充满期待,耸峙的山峰满含自信,只有一堆又一堆孤立在田野中的秫秸垛,像经年的碾子一样,醒目而清晰。尽管辽西的冬日夜晚这样简练,但对于归家的孩子来说,都是喜悦和温暖。一路的树木,早就被风扯光了头发,田野也被抢去了青绿的衣裳,河流变成了逶迤的冰蛇,山丘冷峻的脸上抹着黑,像邻家刚直不阿的黑脸大哥。

这一切,都在一场雪花纷飞的日子被改写。树木都变成了可爱的雪人,苍茫的大地铺上了素洁而无比宽大的地毯,河水在被子底下偷偷地唱着情歌,山丘突然蒙着白盖头,显得神秘而素美。在月光巧手的布置之下,每一片雪花都是一个跃动的音符,飘舞的精灵,应和着犬吠灯火,娘叫婴啼,俨然一段绝妙的交响。

我总喜欢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行走,不需要伞,不需要朋友。虽然说人生来就是孤独的,而我走在雪帘中,踏在雪毯上,内心无比充实,一点也不孤独,我比任何时候都兴奋、都开心。在小雪花的飘落中,一切的躁动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一切都仿佛瞬间静止了下来。天地辽阔,人心思静,万物成痴。雪花缤纷,可以想一想母亲,吟两句李白的诗,也可与朋友坐在窗前喝一杯酒,喝罢,朦胧中踏着雪白的地毯,顶着调皮的雪花雨步行回家……

期待一场雪,由来己久。曾经雪夜庆生心潮涌般的浪漫与痴情是二十年前的一次最纯美的回忆与温馨;而漫天雪舞一坛酒般的洒脱与豪放,却是我二十年最放松身心的一次痛饮和畅笑;而雪霁凌河独自行般的轻纵与小资,是涤荡心灵污浊的一次洗礼……雪花,这不拘的精灵,总是带给我们以灵动,以想像,以浪漫,以冲动。

雪夜,是静谧的,雪夜,也是喧嚣的。

雪夜,母亲曾经在烛光下,静静地给我们兄弟俩纳鞋垫、做布鞋。烛影里,母亲的影子印在墙上,随着那双拿锥子的手左右扯动,母亲的腰身一年年地弯下来,在母亲有力的臂弯下,炕席上的我们一天天长大,直长到一米八宽的火炕容不下我们兄弟俩,不得不把缝纫机和圆桌面推到炕沿边。雪夜,父亲曾经蹲在地下,认真地编炕席、绑笤帚,半睡半醒中,能听到墙上的那个老挂钟咔咔声和编席子的啪啪音相谐应和,贫瘠的静最值得回忆,这种手工技术我虽然没有学会,但专注于编席子的父亲和父亲的席子却因一场雪花而清晰。雪夜,大年三十,我们曾经跟在父辈们的身后,挨家挨户地跑,漫天的雪花带着神秘和新年的好兆头从天而降,大家都喜气洋洋,见面就问好,见到长辈或者年长者,趴地下就是一个头,无论是多大的仇怨,也能在这一天化解,而今,这个习俗也已被悄然冰封进了历史。雪夜,如果遇有正月的秧歌或者唱大戏,则是孩子们的节日,满天的礼花和红衣绿袖的青年男女鱼贯而出,都被踩着高翘装扮艳丽的秧歌队伍吸引,锣鼔敲打,震天动地,可以传出十几里远,处处充满着热情的活力和蓬勃的激情。

如果在柔和的春夜,漫天飘舞着雪花,贴地就湿,逢土便化,空气中弥漫着春的气息,温润中有甜甜的味道。雪花就像饥饿的孩子,急急地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大地下的一切生物,都铆足了劲,拼命地向上伸展,期待与阳光的那一场轰轰烈烈的约会。雪,此时如奔涌的热血,在大地母亲的体内静静地流动着……而乡村,像一个熟睡的孩子,在雪花的怀抱里安详地睡着。

雪花,是一切浪漫温馨的见证人。寒风中,有红衣女子迎风而舞,纱裙如火,蝶舞翩跹,有着盛唐素女那迷人的风采。而一支清笛的脆鸣响在乡村的宁寂中,应和着女子的即兴之舞,显得是那样的温馨和迷人。奔跑的小人们在雪中追逐着,打闹着,大人们和孩子们一起,堆起了雪人儿,滚动着雪球儿,直玩得炊烟袅袅,饭香弥漫……

在乡村,雪花不冷。

 

静在山颠

 

农村都有拜庙的习俗。早就听说,老家西梁山神庙香火鼎盛,每逢节日,拜庙的人络绎不绝,甚至天还未亮,便有人捷足先登抢头彩。恰好大年初一这天,阳光明媚,长空澄碧,我便携妻子和女儿去凑热闹,接接地气,也重温一下家乡的山景村风。

新年新人新气象,神州万里好春光。踏着轻快的步点,走在家乡的土地上,我的眼睛不再是久坐电脑前的焦热如火,一山一树都透着清爽;我的耳朵不再是充斥刺耳郁闷的汽笛时的烦闷难眠,鸡鸣狗吠都倍感亲切;我的鼻子不再是嗅闻城市废气时的令人欲呕,饭香水气都怡人;我的脚掌不再是赴步水泥混凝土时的一成不变,坑坑洼洼总关情。我们慢慢而行,看看这家贴的红对子,望望那家气派的小洋楼,遇着乡亲问声好,碰着同学抱一抱,以少有的惬意行走在乡村的小路上。

一路上,我的目光始终在捕捉家乡的新变化和旧物件,也始终在喜悦与叹息中纠结。有零星的高楼拔地而起,力压众邻;也有土坯房塌架荒颓,人去屋空徒苍凉。西头老赵家的古井还在,俨然一幅大师级的杰作,每次经过我都要多瞄上几眼,就像贪婪地看着远去的恋人。古井边上冰棱四射,青石斑驳依旧,那块椭圆形的缀石像弓腰的老人,而辘轳头像一头小毛驴,总觉得这是一首无言的诗歌。村西的碾子不在了,碾盘也不见了,那地方被大大小小的石头填补了内心的空白,有点堵。最初的老宅也空旷如野,曾经高可及房的石头砌成的过道,原来是枣树庇荫的儿时乐园,而今高墙无存,枣树不在,只剩下几块砺石,还留存些凛凛风骨,尖锋朝天,肆意不拘,透着点率性。

一路走,踏上了西山的水库坝基,已经看不到昔日大坝上棱角分明的石头,好像都被人采出建房子了吧。西大柏山雄健依旧,看到他我就想起小时候骑在山尖上哭的场景,记得柏山峰顶极陡,仅容一人骑着才能通过。老叔把我放在上面,顿觉云在耳根飘,风在眼前刮,吓得我哭出声来,老叔笑着赶紧把我抱下来。

走上坝基,看到了大水库,底深冰寡,透着凄清。记得大水库是我们冬季溜冰的乐园,伙伴们都穿着厚如超人的棉袄棉裤,拎着冰车,揣着冰尕,在冰面驰骋纵横,一往无前。冰锥在冰面划出一道道冰痕,笑声在河谷里冲撞激荡,孩子们直行、弯行、刹车等技术不俗、出神入化,写意而随性。如今,水库里只有几棵风凋的小柳树,像没了母亲的孩子,光着头,裸着背,在风中招摇。听说,水库里的大山都被承包出去了,乡亲们砍棵山柴放放羊都不允许了,可能它们也感觉孤单吧!

一路上全是登山拜庙的人,走不远,女儿看到了冰,便去打出溜儿滑。怕她摔着,我便拉着她来回溜了几圈,女儿高兴得尖声厉叫,稚嫩的童音便在山谷里徘徊回响。

登上山神庙,环顾四周,青松挺秀,巨石突兀,山风刺骨,大山里只有石头和草木,一切都像当年景,没有人类太多的痕迹。耳边骤然响起鞭炮声,有回声的助力,有破天开石之力。山神庙不大,大约在四十多平米大小,庙前有一口铁钟,挂在高高的木架上。钟下有锤,女儿擎在手中,费力地敲打,高兴得又蹦又跳,像一朵绽放的花。庙听说是乡亲们集资修建的,记得当年我捉蝎子和捡蘑菇时,渴了饿了都能在这找到吃的喝的。现在香火更盛,果品把香案摞得很高,直逼蜡烛。而磕头祈福的人呢,就都得排号。妻子很虔诚,双手合十拜了好一会儿。

天气很冷,女儿脸冻得红扑扑的,妻子有点心疼,便下得山来。此时,几里山路走下来,神清气爽,浑身通泰,心静如湖,给内心充注了新年的缕缕阳光、股股力量。

 

石灰窑沟记

 

一剪春水从谷中缓缓流出,清泠泠地让人心疼,仿佛是观音净花瓶中洒落的一滴,幻化成溪。

春天的阳光,很慵懒,不愿意走道。尤其是在石灰窑沟这样一个四面环山的古村落来说,阳光想穿透树林,真得花费点心思。我们一行二十余人,逶迤而来,三三两两,有的被溪水的清灵瘦劲所迷,有的被山形的突兀参差所惊,有的被小葱或山韭菜的肆意招摇所喜。石灰窑沟长约十几里,有民居十二户,其中我们见到的第一家,背依小山,前靠溪水,园子里有嫩绿的小葱、小韭菜、小生菜晃人的眼,两旁杂树生花,块石垒垒,相得益彰。村人淳朴,见面便攀谈,还带我们认识一种稀有的蘑菇——羊肚菌。此菌,生长于杨树丛中溪水之畔,常伴石块生长,颜色与枯萎的羊树叶般难以辩认,有幸老乡拾到了几棵,但见形如核桃,大者就像羊的胃一样,故得名羊肚菌,据说此菌十分珍稀,营养价值极高,可入药,晒干可卖800元一斤。

杏花是传递春讯最美的使者。山谷中的杏花还没谢,偶尔蹿出来一棵会突然截住去路,像泼辣的美丽村姑,热情盈盈地向我们招手。梨花开得最得意忘形了,肆无忌惮地占领着山坡,与未开的枣树和灰突突的石头形成鲜明的对比,再加上那杨青柳绿的陪衬,它更是风光占尽。丁香花开了,满山遍野,香气弥漫,不断侵袭着我们的嗅觉。恰逢好天气,天蓝如洗,阳光融融,这二十位红男绿女,蛇行在路上,俨然一道风景。

走着走着,就到达了目的地——老邢头的家。老邢头七十了,是村里的护林员,知道我们要来,他把两个姑娘都从城里叫回来,置酒置菜。房子是土坯房,石头多,红砖少,好在辽西的石头硬,这房子屹立几十年,风采依旧。老邢头特热情,拿出了自家山上结的苹果和梨,但见个头很小,一看就是没打农药,吃一口,特甜,跟市场上那些又大大亮的苹果相比,一个是中看不中吃,一个是中吃不中看了。村口有一棵三百多年的老柳树,长得枝叶繁茂,横亘在村口,迎来送往的,很有迎宾的范儿。屋后那转了百年的老碾子,像天空下一个转动的罗盘,几百年来,你推过,他推过,我也推过,牵延至今,只剩下十几户人家。村中随处可见石头墙,光滑的石头透着青虚虚的光,间隙长着小山榆,随风扑棱着小脑袋,摇曳生姿。村中到处是古老的物件,有斑驳的木门,贴着秦琼与敬德的年画和手写的古朴的对联;村民家中随处可见年代久远的箱柜、镜子、胆瓶等,透着代代相传的书香气息;还有村中那一眼眼古井,他们是大地窥视天空的眼睛,一个个辘轳头伫立在大地之上,履行属于自己的神圣使命。

大山里偏僻,却宁静;大山里贫瘠,也丰富。有悠闲踱步的鸡,有随处蹿跳的黄狗,有静静吃草的小毛驴,也有一身横肉晃来晃去的猪。小河中有小鱼游来游去,引得小鸭小鹅在水中左顾右盼。有爷孙两个,各拎铁锨一把,憋坝网鱼,爷爷用大铁锨一铲,往岸上一扔,孙子胖乎乎的小手就去按乱蹦乱跳的小鱼,那圆圆的小脸,满是期待和惊喜,让我们一下子想到了一些往事,恍如昔年。

老邢头一家人待客热情,准备充分。炕上一桌,地下一桌。酒足饭饱,老邢头背上了花鼓,边跳边唱,给我们唱起了《包饺子》等小调,他老伴配合他,陪他一起跳。儿女们在后面打拍子,真是其乐融融,乐观而幸福。

幸福原来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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