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农历十月二十六是妈妈的八十岁生日,可我们姊妹几个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统统放下忙碌的工作,纷纷从住地齐聚沈阳为妈妈过生日了,因为妈妈离开我们已经有八个多月的时间了。
今年二月初七,妈妈摔倒了,昏迷了四天,一句话也没留,就走了。在爸爸去世十年后,妈妈就这样也随他而去了,从此与我们阴阳相隔,虽然,我们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但爸爸妈妈是真真的都离开了我们......
收拾妈妈的遗物,唯一值钱的,就是衣柜上面的那口老皮箱,这口老皮箱大概是民国时的产品,真正的黄牛皮所做,至今还泛着红铜般的油光。各个角上都有金属镶扣包裹,虽然在岁月的侵蚀中已经变得锈迹斑斑,但整个箱子依旧端正挺立,它陪伴着饱经沧桑的母亲走过大半生的时间,承载了母亲太多的往事和记忆。
一九五八年三月份,爸爸从大连海校转业分配到了辽西。他先在彰武县东六家子公社东六小学任教,后来又到新成立的中学管后勤,教体育。
爸爸转业几个月后,由于姥爷被打成“历史反革命”,丢了工作,一家老小被下放到农村老家劳动改造。只剩妈妈一人留在了大连,孤单、病痛、失子(我有个哥哥因妈妈生病打消炎药而死在妈妈腹中)等接二连三的不幸打击,使妈妈失去了在大连生活的勇气,她丢掉了大连罐头厂的工作,带着这口老皮箱,也是她当时唯一的家当,千里迢迢来到了爸爸身边。
爸爸十五岁参加革命,一生转战南北,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及攻打金门等数次战役。解放后在大连海军军官学校学习,由于他们这批学员文化较低,所以提前转业到了地方。他虽然脱下了军装,却也依然英俊潇洒。而妈妈从小在大连海边长大,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在当时的农村,他们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妈妈在东六供销社站柜台,引得前街后巷的人们常来围观。妈妈是个勤快、善良、心灵手巧的热心人,很快就结交了当地的很多朋友,也很快学会了做饭、打布袼褙、纳鞋底、剪鞋帮等,还学会了裁剪、缝纫衣服。
妈妈人缘好,我家经常是热热闹闹地人来人往,有来听妈妈讲远方大海故事的;有看爸爸妈妈照片的,爸爸妈妈在大连的照片特别多;有的就是喜欢到妈妈这里来坐坐。我出生那年,妈妈买了台上海产的飞人牌缝纫机,这在当时是一大件。从这以后,妈妈就揽下了为街坊邻居义务裁剪、做衣服的活,每年的春节前,妈妈裁衣服、做衣服,一忙就是好几天。一次,为了不耽误孩子们过年穿新衣服,腊月二十九竟忙到了后半夜。妈妈义务为人家做衣服,还要自掏腰包去买做衣服用的各色线,这在当时也是一项不小的开支,但善良热心的妈妈却心甘情愿。这样的活,她一干就是十多年,直到我家搬进县城。
我童年的记忆中,家里除了皮箱和缝纫机,还有一对紫檀色木箱,妈妈说那是后来定做的,也有几个小木箱子,但只有这口老皮箱,妈妈把它放到高处,不让谁随意触碰,因为妈妈的好看衣服、爸爸的工资、当时的粮票、布票、肉票等贵重东西都锁在里面。每年进入腊月,妈妈都要从里面拿出一大笔钱,购买过年用的东西,好吃的、好玩的、年画、日用品,还要买各种布料,为我们每人做一身新衣服,同时还要纳鞋底,给大家做黑条绒面的棉鞋,所以,小时候我们最盼的就是过年。
上小学后,出于好奇,我曾偷偷地打开过皮箱,里面装的除了妈妈平时不舍得穿的衣物,还有从大连带来的一大块绿色金丝绒布料,看着金光闪闪,特别漂亮。后来,妈妈用这块布料给大姐、二姐每人做了件夹袄。还有爸爸在海校时的大沿帽、白色海军服、蓝裤子、一条宽腰带也放在里面。后来,这条腰带和军装文革时借出,就再也没拿回来。爸爸的这套军装,在文革时可是大显身手了,常常被借去当“样板戏”的戏服。妈妈为了帮助姥姥家,就把二舅接到我家,一直供他读完高中。二舅品学兼优,德智体全面发展,高中毕业时,阜新市保送其上大学,却因政审不合格回家务农。于是,他就成了东六大队的文艺骨干,白天劳动,晚上排练样板戏“红灯记”,爸爸的军装就是主角李玉和的行头。可是借着借着,衣服就不知去向了。箱子里还有爸爸得过的军功章、纪念章、老照片、写过的信件等。
原来这小小的皮箱里有那么多爸爸妈妈的心爱物件!实际上,它一直都被爸爸妈妈用来盛他们最珍视的物件,因为它也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物是人非事事休,睹物思人泪先流!如今,这口老皮箱作为爸爸妈妈唯一的遗物,留在弟弟那儿,我希望弟弟珍藏好里面的东西,尤其是爸爸妈妈的老照片和那几枚军功章,一定要保存,珍藏好,因为它们是爸爸妈妈人生和爱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