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爱劳动者,最恨不劳而获的人。(路遥)
劳动是一个人的权利,也是一个人的尊严,也是一个人的价值。这就像农民之于土地,作家之于生活的觉醒与责任。作家李铭就是这样一位觉醒了的而又勇于承担的作家。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作家,对农民有着特殊的情感。尤其对于农民工,农村妇女,留守儿童等弱势群体更是分外关注。
辽西是一片充满旱情的土地,也是一片贫瘠荒芜的土地。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农村妇女耕种着大块的玉米,耕种着一种坚韧的贫穷,耕种着微薄的希望。大量的农民工涌进了城市,在城市这个狭小的空间,劳累着,煎熬着,屈辱着------乡愁和故乡的玉米就潜滋暗长在寂寞的心田。
城市奴役着农民工的体力,也奴役着农民工的精神。他们有些时候就像老舍笔下的祥子,肩负着沉重地生活负担,付出繁重的体力劳动。最终被城市的各种花样的诱惑欺骗,榨干了他们的血汗,甚至血本无归。更有甚者,带来了家庭生活的痛苦,带来了家庭的离散。
李铭笔下的女性,大都是悲壮的胜利者。《幸福的火车》里巧玲姐妹,可谓忍辱负重地为着幸福的理想奋斗着;《幸福的雪花》中牛桂芝为了劳动的权利付出了生命;《幸福的麦穗》里麦穗为了理想和学费忍受着来自多方的鄙俗的骚扰;《一个怕水的女人》艰难地与贫穷苦难和愚昧抗争着。
最与众不同的是《水莲的玉米》(发表于《星火中短篇小说》2017年第4期,《辽宁作家网》转载)里水莲这个形象。“水莲”,是一个俏美窈窕清秀的名字。很容易叫人想起,江南水乡窈窕多姿妩媚的女孩,天生丽质。更叫人想起宋代理学家周敦颐的赞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却偏偏叫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朦胧中叫你联想到水莲?睡莲?谁怜?
单纯朴实的水莲,才十六岁就艰辛地耕种在郁郁葱葱的玉米田里。那茂茂盛盛的玉米,结出了水莲对生活饱满而又自信的希望。本分憨厚的广才,十七岁就来到了异乡的城市打拼。他那时的理想就是挣几年钱,把水莲娶回家里,过安稳日子。水莲十七岁这年,禁不住广才满嘴跑火车的忽悠,带着对城市富足安逸生活的向往,离开了生长生活希望的玉米,投进了广才的怀抱。就像农村的麻雀飞进了城市的天空,跟着广才懵懵懂懂四处乱闯。那时的希望能够留在城市里,将来在城市一角种植一片希望的玉米。
在城市里,广才的忽悠显得苍白无力。水莲受尽了广才的蹂躏,也对广才愚昧鄙俗又缺少生活技能心生绝望。竟然抛弃了孩子和家庭,消失在茫茫人海。就像一株玉米,水莲把自己栽种在疗养院,又移栽到发廊,又移栽到洗浴中心。期间就像一株野玉米,生长在城市的屋檐下,与一当地干部苟且地生活在一起。在发廊水莲的名字就美其名曰美玲,单身女孩。此时,乡村的玉米,精神的玉米,已经飘渺而朦胧。最后一次见到水莲,是在洗浴中心,名字也改成周璐了。我和她说起曾经的往事和乡村的生长尊严和希望的“精神的玉米”,她已经全部回避不再提及。水莲,不!周璐已经完全堕落成“野鸡”了。乡村和玉米,尊严和价值,已经荡然无存了。“我”同情之余生出莫名的气愤,只留下那卧在床上翘臀的“野鸡”恨恨地走出去。来到城郊,看到绿油油的玉米,忘情地痛哭。
水莲,在“我”心中曾经是美好的精神的依恋。广才的情书完全出于“我”的手。广才愚昧无耻地炫耀与水莲的性生活,仿佛就是蹂躏“我”的精神偶像,或者说“精神的爱的尊严”。农村妇女的生活可以说是艰辛的,也是不幸的。有时,却总有些让你同情的时候生出一丝愤怒来。
社会的平等首先是妇女的平等,生活的幸福首先是女人的幸福。女人如果失去了尊严,不劳而获苟且地活着,那就是可悲了,甚或可恨。那就像一株精神颓废的枯萎的玉米。
李铭的小说《水莲的玉米》摆脱了李铭往常小说惯用的视角,思想深邃,振聋发聩。读来令人振奋,叫你拾起尊严与希望,踏踏实实,堂堂正正地勇敢地走在生活的路上。像一颗铁杆庄稼,屹立在辽西贫瘠的而又可爱的田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