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散文中的语感与发现。刘齐发表在2017年7月30日《人民日报》的散文《乌日策的婚礼》描写了中国人眼中的塞尔维亚人的婚礼场面,以舞蹈为中心而不是以吃喝为中心的独特的婚礼,表现出一种超越的民族性。无论男女老少,他们像路边的杨树橡树、松树柏树一样自然健康,看不出人们流露出任何倦意。虽然是走马观花,但作者坚持对他国他乡的人们生活风俗进行精细的观察,如小镇市长在婚礼上大方地亲吻新娘,将人们舞蹈时圈子的变大变小,比喻为一颗石子在水面上溅起的涟漪,每个细节无一不渗透出了天堂般的喜乐与祥和。作者的行文一如既往地散发着幽默与善意的基调。作者发表在2017年7月6日《新民晚报》上散文《美好是争取来的》别出心裁,把婚礼上的祝词直接纳入散文,这有何不可呢?对于那些习惯了标准化散文写法的人,这不啻为一个提醒,散文就是一个没有限定的体裁,如果我们回头翻翻《古文观止》,会发现书信和檄文都可以进入散文。本文充分发挥富于联想功能,作者从新郎和新娘的职业切入,从新郎所学气象学和新娘所学医学专业发掘出“一个管天,一个管人”的意涵。作者把他的写作观一并放在对一对新人的祝愿里,写作观就是作者的人生观,他把审美发现概括为一句话:美好藏在琐事中。陪父母看一看月亮,给小孩换尿布一千次也不烦,这些寻常小事在作者笔下都染上了月光般的凝重的诗意。全文贯穿着美好二字,短短的一千来字,既有回忆新郎小时候登高望远时抒怀的细节,又有身为过来人对于未来深远殷切的概括。节奏舒缓从容,文字清丽隽永。刘齐散文具有特殊的语感,但凡进入他的语感,一人一物一事都带上神奇的风采。2017年7月20日发表在《北京日报》的散文《西昌勘误》写了一城、一事、一人。一城什么城?西昌城。一事什么事?西洋音乐事。一人什么人?彝族音乐人。看似散淡无奇,实则匠心独运,把局外人眼中的西昌印象来了一次扭转,发现一个城市并把它的特殊性写出来检验着一位作家的功力。
寻找主题的思维突破。马晓丽发表在《海燕》2017年七八期合刊上的散文《寻找消失的存在》以面对面的第二人称的口吻,记述了作者在海岛上寻找一位七十七年随风而逝的老人的踪迹的精神经历。它以一张陈旧的人物历史照片为思绪的起点,以贝丘、老宅、石碑、渔村为分题的落脚点,不断追踪扩大表现主人公精神传奇的空间纬度,拓展关于存在主题的宽度和广度。清末金州十六岛总会会长刘镜海的传奇之处是敢于蔑视大清律为岛民免税二十年,敢于只身面对沙俄侵略者为民请愿免征路捐,敢与公然与日本人争近海海参捕捞权。他以为当地渔民的责任担当而赢得了世代后人的口碑。作者以欲擒故纵的角度,深挖作品的主题,作者本是寻找“存在”的,但寻找到的只是“存在的消失”——环境的改变、遗迹的消失,甚至名称的湮灭,这些都不免给作者带来一种伤感,但是,作者通过虚拟中的人物口吻自我提示道,存在不一定以实物的形式存在,刘镜海老人虽然已经离开七十多年了,但这岛上几乎每个人都熟知他的名字,都能讲出他的故事。作者最后把主题升华为“你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存在,从不曾消失。”作品主题意蕴的反转,随着作者思维的发掘步步深入,直至把对生命存在的认识推入非物质的精神领域。
观察笔记中的审美发现。宋长江发表在2017年7期《海燕》上的《边角料》是作者从几十年来的观察笔记中遴选出来的短章片断,就作者而言是写作的边角料,没有及时把它们变为完整的作品,然而当这些平日里积累下来的笔记被作者重新打量的时候,发现了岁月掩饰不住的人生意义。这些章节在内容上缺乏有机的联系,但它们都是作者视角下的审美对象,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能击中人心,如第二节“隐入山沟里的背影”,男人陪伴女人到城里作人流手术,之后两个人在路旁平静地分手,这个场景带给我们的是热情的情感消褪后的苦涩与茫然,它在内容上展现的是中国版的《白象似的群山》,形式上却不是通过作者对场景的描摹。与此相对,同样是对男人和女人之间情感状态的观察,结尾最后一节“决裂”,却是完全通过车上女人单方面的手机对话而构成,从女人对手机那端男人的态度的反复变化,我们窥见了女人嘴上强硬而心里软弱的实质,更从司机完全听从女人停车和继续开的命令中,体会到了司机和全车人对当事人情感关系的理解和体恤。虽然名为边角余料,但其中一些边角料,不乏作者对人性深刻的洞察。如“车祸”一节,经理和司机因为路上该听谁的指引而产生意见分歧,因为作者第三方的在场,这种分歧逐渐上升成双方的对峙,并且愈演愈烈,更因为作者的规劝火上浇油,经理对司机的批评扩大到对他整个工作的否定,而司机因为在陌生人面前丢了脸面,故意把车撞到树上。经理的鼻子撞出了血,而司机反而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不动,沉稳地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枝,慢慢点燃。整个描述真实而客观,让人冷彻骨髓,当作者特殊的观察眼把人在特殊情境下的极端反应揭示了出来,让我们惊讶地看到盘踞在每个人心中的危险情感。从时间角度看,这些从上世纪80年代延续至今的笔记,使我们透过昨天看到今天。笔记文字老道,观察精细,寥寥几笔,如同雕刻,场景人物挥之不去,内容意蕴发人深思。宋晓杰发表在2017年4月《野草》上的《十盒火柴》同样由串联起来的十个章节构成,像同一主题的组诗。火柴盒是一条主线,串联起生与死、悲凉与感伤不同的意味,在这些章节里,火柴盒的意象,有的作为比喻,有的作为实体,有的指向往事,有的只是相关的话题。如在第一个章节里,它喻指家庭生活幕后实质的冰冷,在最后第九、第十章里,它喻指的是死亡与坟墓。小说叙述的笔法在描述场景时自然而然地出现,使散文体裁拥有了更弹性的表现力,如作品开头对夫妻之间紧张寓于平静的细节捕捉。作品语调阴郁,像秋季的雨丝,由统一的基调所牵引。
一草一木中的体验与关怀。王雪茜发表在《文学报》上的《一条丝巾》说明人的主观判断对于自己的心灵具有多么大杀伤力。一条失踪的丝巾一模一样地出现在小姑子的脖子上,作者想当然地认为是自己遗落在婆婆家,由婆婆送给了小姑子,因此自己和小姑子之间在心里上产生了纠结,直到一天她在自己家里意外地发现了那条失踪的丝巾,作者才醒悟到,假如她没有找到丝巾,那样她丢失的仅是一条丝巾吗?有多少真相就这样被我们自己编织出来的理由蒙蔽了?文章虽短但因涉及对人生真相的探询而显出一定的深度。谢友鄞发表在2017年8月22日《文汇报》上的《我的朋友皮洛》是一篇贴地气的人物小品,它描写农村的一名光棍乡痞在扶贫工作队的点拨下,变废为宝地成为了村镇上的大厨。描摹环境生动传神——“扶贫工作队员拽开地窖门,阳光流水似淌进去,一级一级洇亮石蹬。”“洇亮”二字把水慢慢渗进地窖的渐亮效果浓缩地表现了出来。作者借用大虾跳出水面,来刻画皮洛颠勺的动作——“虾们在锅里啪啪翻转,一掂,齐刷刷站起,仿佛同时窜出水面,一根须子都没折”,鲜明地传达出人物传奇般的技艺。朱姝的《一河蒲水一城花》发表于2017年9月15日《沈阳日报》。作者站在蒲河的现场,凭借当地人的传说加上自我想象,试图在蒲河和失传的蒲州之间建立某种联系。邸玉超发表在2017年9期《朔方》上的《有生命的石头》以花鸟虫鱼四个物种为分题,在现有考古发现的基础上,辅之以想象,记述并描绘了辽西古化石的神奇,表达了对古老沉睡的生命的向往。
本季度散文异彩纷呈,因为生活质感的增强而显出厚重的特质,但整体上仍欠稳定,有的作品过于飘忽,有的作品过于滞重,希望作者们能把这两种质素综合起来,使辽宁散文更加走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