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哈河躲着山,绕过岭,向北流去。我的家乡就依偎在河东岸的山脚下。三里外的河西山脚上,一条铁路通往内蒙的赤峰市,在我们村里能看见那南来北往的列车,听到列车的声声长鸣。
家乡的人们引出河水灌田,浇出了一片片的茂盛,润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好年景。夏天。村里不少人都去河里撒网打鱼,一网又一网,鱼,装进小篓里,笑,浮在水面上;那欢乐、惬意与河水一起流淌着。夜晚,微风轻拂,流水潺潺,引出此起彼伏的蛙鸣,奏出了让小村沉醉的小夜曲。家乡人的一辈又一辈在这河边的土地上装扮着向前的日子,实现着自己的梦想。父老乡亲更像河水一样,承载着我命运的小船,让我一路向好。
那年,刚考完初中毕业试,“文革”的狂风便把我卷回家。乡亲们对我满是惋惜和同情,看见我忧伤的样子,年长的人就劝我说:孩子,不要愁,干啥还不是一辈子。这话对当时很苦闷的我真是极大的宽慰。刚下庄稼地,有些活不会干,好心的乡亲们就手把手地教我,我年龄小,体力不支,就安排我干些轻活,一位当过兵的外姓哥哥还把他自制的矿石收音机送给了我,尽管那个收音机声音很小,而且只能收到附近的赤峰电台,但那时对我来说真是如获至宝······。我对乡亲们的关爱心存着深深的感激。1971年,大队砖厂招工,给了我们生产队一个名额,大伙一致推举我去,我于是当上了一个农民身份的工人。第二年冬天,大队便把我安排到小学当代课教师。恢复高考后,我考进了师范学校,圆了我多年的读书梦。师范毕业,回到老家的乡中学工作,4年后,又被调到50里外的县属完全中学,我举家离开了养育我30多年的家乡,离开了我那些纯朴善良的乡亲。但我会永远记住,是乡亲们成就了我。
身在他乡,我经常想起,乡亲们对我的关爱;我经常想起儿时生病的时候,婶子、大娘守在我身边那心疼和焦急的神态;我经常想起,和叔叔、大爷们在村中的柳荫下谈天说地的情景;我经常想起,晚霞中在老屋檐下的燕子那歌唱般的呢喃······。已到不惑之年的我,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乡愁,才真正体味到魂牵梦萦的滋味。
提前退休后,我奔波在繁华的京城,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那如诗如画的园林景观,丝毫没能冲淡我对家乡的情思,工作之余,常常是深情地望着家乡的方向出神;夜深人静,家乡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更是经常回到梦里的家乡。我感到,我这只风筝不管飞得多高,飘的多远,都牢牢地被乡情这条线牵着。
果如邱凌那篇《印象草原》的散文所说:因为想念所以想见,2008年秋,我回县城办事,回京的路途,我刻意绕经赤峰,因为在列车经过的热水到元宝山那段路上,我能望见我二十多年没见的家乡。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天蓝得像刚洗过一样,列车在4点多驶出了热水站,刚一出站,我的目光便盯向窗外,,当一座山丘把正脸转过去的时候,列车进入了山凹,随着一声长鸣,列车冲出了山口,家乡一下子扑进我的眼帘,最真切的是村南头新盖的房舍,红砖红瓦,大大的院子,我一个叔伯弟弟曾在电话里和我说过,那里都是近几年发展起来的养猪户,他的儿子也在那里养了60多头猪。我旋即向那些房舍后面望去,看见了村中间阳光照耀下的一片房屋,亮亮的,那么恬静,那么祥和,那么温馨,虽是远远的,亦感觉又是近近的。
列车飞一样地下了坡,小村被河边的树林隐没,我收回目光,略一低头,瞥见了老哈河,虽说河水少了许多,但我仍感觉到她的风韵犹存。突然,河的那边闪出一群羊,我心里一亮:放羊的人会不会是我西院的叔伯大哥?
我去县属中学工作那年,他得了严重的哮喘病,不能干活儿,我大娘捎信让我给大哥买药,我四处打听医讯,最后按照一个在沈阳从医的学生告诉我的地址,我给大哥买来了治哮喘的特效药。半年后,电话里他用掩饰不住高兴的语气跟我说,他的病好了,每天放羊回来都能扛着一捆柴禾了。
列车发出节奏均匀的“咣当、咣当”声,车窗外的树木,线杆都一闪即逝,我迅速地擦了两下车窗的玻璃,把脸紧紧地贴上去,睁大眼睛,使劲盯着那放羊的人影,想分辨出是谁,可那尽职尽责的列车拉着我飞快地向前,使我离那人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转过山弯,家乡的一切都望不见了。
车窗外的一切对我都没了吸引力,我的思绪像车轮下的钢轨,无尽地伸展着,家乡的人们此刻都在做什么呢?是在平整晒谷场,还是在地里看庄稼熟得怎么样了;是三五成群地一起议论年景,还是一家人共同盘算着收完秋该去做点什么?······
明天回到北京,就给大哥打电话,先问:“昨天下午在河边放羊的是你吗,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