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自家楼头开辟的小菜园挺热闹,从春到秋各类品种多种颜色的蔬菜不仅给家庭生活多少补贴些无公害小菜,还为小区打造了一道绿色景观,成为人们饭后茶余静心欣赏的小花园。
莳弄这不到30平方的小菜园,我是尽力又精心,自己对秧苗和果实的细心呵护被左邻右舍居民夸赞是勤快能干的好男人。
小菜园管理中,除草是最简单又烦恼的活计。我总感觉菜园里的杂草比秧苗长得还快,本来种的生菜、白菜、菠菜、水萝卜,而伴随着长出了“人性菜”、灰菜、“蚂蚱菜”等,多叶绿草也常来炫耀。
这些小菜伴生的草类前生没被人看好才作为杂草除掉,如果它们在大山上、树林里生长得会更从容,寿命会更长,可是一不小心混进城区小菜园就太可怜了。
我几乎每日起早蹲在小菜园各个池梗边,瞪着不大的眼睛盯着一夜徒长或昨日漏掉的杂草,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它们稍一用力拔出,也有许多断茎根须留于土里。我无法做到一次性斩草除根,除非把菜园翻腾个个,这样的无奈使我开始习惯于天天拔草。
今年小菜园种的以青菜为主,说是为喜欢小菜卷饼的媳妇解决每日伙食调剂,不如说是因为孙女在菜园边小棚子里饲养的三只蹦蹦跳跳招人喜爱的小白兔。
小白兔的突然降临,使我每天在菜园更忙碌了,首要任务是喂兔。兔子食量很大,小小的三瓣嘴很灵巧不停地忙碌,大小菜叶很快就被吃掉。
一个月过去了,在我精心饲养、精草细料喂养下小白兔长得很快。虽然小菜园的菜长势很好,但也供不上小白兔们食用。尽管我故意把五分之四小菜留与小白兔,也只能缓解几天的应急。
媳妇把剩饼、馒头皮、地瓜等东西扔进兔笼,小白兔们便疯狂地抢着吃掉。渐渐地我发觉小白兔们吃馋了,它们开始对食物挑挑捡捡。有几次我故意少投食,但它们见到我就簇拥过来,先是原地互相追逐绕圈,然后半蹲半立地用红红的眼睛看我,像是乞求看着很可怜,我不禁心疼了,又大剂量地递进食物。
往年自己莳弄菜园是乐趣,是消遣,是锻炼身体,而眼下却是操心又闹心,都因有了三只小白兔。
我到周边小区发现有野生徒长的榆树枝就折几根,还主动帮助别人家菜园拔草并索要带回家。过去在饭店用餐剩余那么多好菜都不愿意打包,可眼下在别人家菜园什么菜叶、树枝、杂草一概收下带回,感到挺不体面的。媳妇上早市买菜也有意索要些人家准备扔掉的菜类,她说,有二十多年没捡菜叶了,总觉得见了熟人不好意思。
眼看小白兔们一天天长大,小菜园可食的菜类却越来越少,得想办法再培育新食物。
自此,对小菜园里各类杂草我开始放纵任其生长,盼望着它们多长、快长,来补充兔子们对食物的需求。小区的观望者们开始议论了,认为这家男人学懒了,菜园里杂草丛生也不理会。不管我怎么解释,还是不理解我的做法,说是为了几只小白兔竟扭曲了人除草的本能,放纵杂草随意生长,就是坏了规矩,乱了传统。
自己弄不明白怎样才是小菜小草之间的留舍比,如果人们当初发现的可食之物是草而不是菜,再如果是小白兔食菜而人食草会怎样呢?菜也是一种草,草也是菜,菜已被人们宠得娇贵了,为了小白兔再宠一回小草也没什么吧!我开始对厌恶的杂草看得顺眼了,甚至感到有些亲近。
我这个人,对喜好的事情、对喜爱的人能迁就、宽容,这都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一点情与爱。对身边的人,为了信任、交往、栽培、成长会不在意其身上多多少少的弱点、缺点,或者视而不见,留与他人自觉与自尊。人,不能总在挑剔别人中生活自己吧,那样有多累、多烦、多没人性。
小白兔们长大后发挥了盗洞的本能。它们的两只前爪刨土、拨土推土速度很快,很有力。看着兔笼里挖出的一堆堆黄土作为小白兔的主人我有了一种成就感。
小白兔们并不知主人因为其增加食物而带来的心理变化,但它们会从及时享用充裕鲜疏催生成长中体会到主人的好。
丈母娘的新房梦
30年前,我是“嫁”到媳妇家的。我的老家在外地,中专毕业意外地分配到了一个生产优质煤的县城。其实,我是投靠同窗恋人来的。来到矿区第一感觉房上地上到处黑乎乎的,但接触的人特别朴实,这里吃的、喝的、用的都比一般县城好些。这些对于我来讲无所谓,关键看媳妇对我怎样,这还取决于丈母娘的心情。
结婚后我们一直和丈母娘住在一起,虽拥挤点,但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时间长了,还是丈母娘先动了心思,让我们搬出去住,不是怕我们不方便,主要是她自己不得劲。老丈人是老矿工定的矽肺病,享受不上班也开支的待遇,一入冬喘得厉害,他心里也烦。
搬出去可以,找房子有点难,矿区人多,很多是祖孙三代在矿山,虽然都分得窄小的房子,在当时已是很不错了。各家院内又盖了小房,缘由是孩子结婚需临时住所,这里就有了“下蛋户”,就是一个户口本的一个院有几家居住。
为了照顾老人,我这个“半个儿”得尽孝,就在附近租了不到20平米的平房,还有个小院,还挺满意的。我们“两家人”还是吃在一起,只是晚上睡觉分开,各行其便。
当我们有了孩子以后,我和媳妇说得最多的话是房子,想换一个宽敞一点的,给我这个喜爱文学创作的人弄个小书屋和孩子上学做功课的地方。
丈母娘见面也总催我们换房子,说钱不够她把积蓄拿出来,可是我们一直没怎么动作,只是逐年收拾房子,换门窗、刷墙、捶房、添家具。屋子虽小,到挺整洁。
有一天,丈母娘乐呵呵地告诉我们,政府来量房子了,说要改造,给新楼住,屋里有厕所的。看着丈母娘那副高兴劲儿,我们当然也开心了,因为有一段时间她总为我们房子事唠叨,这回好了。
当晚,我和媳妇商量,不管搬到什么地方,都得和你爹妈住在一起,我“嫁”到这儿得做好“媳妇”。媳妇很满意,这多年我的表现一直受到丈母娘和她的认可。
丈母娘是五十多年前从农村来到煤矿与当时井下采煤的老丈人结婚。结婚时住的是矿上分的小房,对面屋,面积20多平米。后来在院内盖间小平房,这样小房小屋加一起有50多平,等我们结婚后开始显得拥挤,也满足不了亲戚来串门的留宿。
那时矿区工村没有太宽的路,家家户户又在路两侧堆放取暖煤,路就更窄了。居委会老大妈劝说大家闪开道,住户们说取暖煤没地方放,是啊,自家小院都盖小房给孩子成家了。
我住的左邻右舍都是一个院内住两三家,后来有的孩子走出小院,走出工村,到别处买房,有的把老人接走了,大多数还是栖身于矿区老房子。
看有的孩子买房接老人出去住,丈母娘话头话尾说人家的孩子有能耐。我听后心里不好受,像欠了丈母娘债似的,有几天不敢正眼瞅她。媳妇看出我的心思,说慢慢来吧。我说要不咱们买新房吧,我让老家打些钱,怎么也不能比别人差呀!媳妇不同意,这么多年过来了,不是挺好吗。
我不敢跟丈母娘过话了。老丈人发现了苗头,生气了,训几句丈母娘,结果咳嗽了大半天。这样的局面,我更受不了,跟媳妇说,我坐晚上车回老家取钱,媳妇拦不住一直追到火车站。
媳妇哭了。对不起,让你来我家受苦了。
别,是我没做到,我当年是夸下海口要买新房的,现在很惭愧。
我也哭了。
车站里,卖票口值班大姐走过来。两口子打仗,好解决,有一个人服个软。你们总说房子房子的,现在时兴男买房,女买车,两个人商量好就行。我们听着这话挺尴尬,一提到房子我有些心虚,我们赶紧走出车站,媳妇连拉带拽把我弄回家。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钟,我们到丈母娘那,见面我给她鞠躬,对不起,儿子做得不好。
丈母娘站在那有点懵,不知咋办了。媳妇上前打圆场,好了,自家人,多俗气。
这个早饭,老丈人还嘟囔着,丈母娘自知对不住老伴,忙说,咱们这样过日子多好啊。老头你多活20年,比住新房子强。
这话,好听。老丈人露出一排黄牙笑了。
打这以后,全家人都避开了新房的字眼。
转眼又一个春节,我在除夕夜吃饺子时说,政府计划从今年开始三年时间彻底改造棚户区,咱们这里是重点,快住新楼房了。这事,我负责张罗。
憋了好几年住新房的事让我捅开了,全家人就新房话题说得很热闹。那时,我也觉得有了点底气,腰板也直起了一些。
正月初七,政府开始来人入户查验房照、地照、测量面积。丈母娘乐了,政府这回动是真格的了。
那段时间邻里见面说的最多是搬新房,见路上有着装像干部模样的人丈母娘忙上前打听,一次看见来拍摄老矿区专题片的车也跑过去问这问那。她和几个老矿工家属聚一起,对新房布置、怎样吃饭睡觉都随心而言,还到别处新建楼房看了几次,回来都美滋滋的。
丈母娘说,住楼房是矿工几辈人的梦,可惜不少老矿工享受分的房子却没摆脱拖煤坯取暖人就没了,把老房子留给儿女等待圆梦。
中秋节这天,家人在一起欢聚,丈母娘却发了脾气,吵嚷着,眼看入冬这新房还没信儿,说要去找动迁办说道说道。我们知道,她就是发发牢骚,平常日子老实巴交的,总也嘱咐我们在外千万别惹事,遇事躲着,好好工作,对得起政府给的工资。第二天她就听到了好消息,入冬前一定住进新房。
这些年政府棚户区改造是分片安置,丈母娘家这片居民要抓阄分现房和期房,当时小舅子替年龄73岁的他妈抓的,无奈手气不佳抓到了期房,就是说住新房要等下年。
丈母娘又急了,怨儿子手臭,她是怕分房子政策变了。我们开始安慰、解释,让她对政策托底。我说话,她还是相信的。
今年入冬前,政府开始对去年期房户安置,通知签协议选房有10天时间。这回儿女们坐一起商量全力以赴为老人选房,我的任务是干力气活,把旧房房顶、门窗拆除、院大门和附属物拆掉,由动迁办验收。
小舅子负责签协议书、领选楼顺序号,我媳妇负责结算拆迁补偿款开票据,最后再由我领取已选定的楼房钥匙。这一套程序我们3个人做,一上午就大功告成。
领到新房钥匙已过中午,丈母娘非要去看看儿女们为自己选好的新房。我把钥匙交给她时,她手有点抖,她掂量着钥匙,像在欣赏那几个钥匙又像聆听钥匙在一起碰撞的金属器声。过会儿她说了一句,新房,钥匙很沉。
新房靠近街路,2楼,70平米,两室一厅,南北间,是丈母娘自己提的选房标准。屋内卫生间和厨房间宽敞,太阳能、坐便器、洗手盆、隔断门已安好,地面铺了瓷砖,门窗口也用木料包好。我说,这样节省了咱们砸墙、改电、地热、木工、安装环节。丈母娘说,政府想得真周到。楼房管理员来说,本年度11、12月供热费政府已交完,住户只需交下年1—3月。丈母娘乐了,这比过去矿里分房子待遇高多了。
我们商量再添置一套家具,特别要买一个宽大点的床,让老人家好好享受享受,丈母娘直摇头。
走出房间丈母娘不住地往后看,生怕自己新房一下跑了。她在新楼旁来回走着,看着,自己喜欢靠道边低楼层的新房真到手了,不住地点头。
在新房那儿丈母娘遇到不少邻里老户,每人都满脸笑意,尽管都是一上午的排队、摸号、选楼、结算挺忙乎,但最后结果很满意。丈母娘和她们说,满足比劳累可强多了。
这时丈母娘才想起吃午饭的事,她掏出一沓钱要请我们搓一顿,到小吃部已经下午2点了,虽然是小吃,一家人都很开心。
丈母娘眼眶一直含着泪,她一个劲地说,新房真好,政府真好。
丈母娘心里还想什么,我们做儿女的知道,就是刚刚烧完三周年的老丈人没有等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