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永远是土地的庄稼,艺人则是开在土地上的稀有的花朵。农民的生活,就像水缸里的水平平淡淡。有的只是,谁家的苞米秸高一些,高粱穗大一点儿,谷穗更诚实些罢了。艺人不一样,他们就见多识广了。他们的有趣的故事,就像奇异的花朵,叫人赏玩。
铁匠的防伪标
随着连年的丰收,粮食市场见好。承包土地的大户多起来了。就连铁匠们也忙活起来了,做犁杖,卖车胶,不舍昼夜。有的,到铁匠炉打两年工,回来自己开张,铁匠炉就像小商铺,比比皆是。叫师祖啼笑皆非,因为来的都是客客气气的沾亲带故,走了就砸师傅牌子。
这不,说来就来了。邻县的老汉赶着马车找上家门来,叫着祖师的名字,要求退货索赔。祖师爷出来了,满面笑容,一定又是那个徒弟徒孙惹祸了。拉住老汉的手问:“是买我的犁杖吗?”
老汉惶惑的摇摇头,接着说:“那个卖犁杖的说,有事到这里来找就行。 ”
祖师爷拉起老汉来到院子里,指着满院一排排的犁杖说:“看看,都有一个小铁牌牌儿。 ”接着又指指犁杖辕子,“看看这里都有一个小五星 。 ”
老汉走出来仔细打量自己的犁杖,确实啥都没有,顿觉羞赧。
祖师爷解开老汉车上的绳子说:“大老远来到这里不容易,我给你修一修犁杖辕子,就好了。”
老汉千恩万谢,接过犁杖说:“这活计还能防伪?”
祖师爷微微一笑:“这人心可就难防伪了!”(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是哪个徒弟)
魔怔的喇叭匠子
村里人都叫他李大魔怔,吹得一口好喇叭。李大魔怔父母去世得早,哥嫂把他带大。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抱养一个闺女。唯一一个嗜好,处处离不开喇叭。即使谁家盖房子搭屋帮工,也要带上喇叭吹上一段。
李大魔怔过日子是把好手,脑瓜活络。承包了一座荒山,有苹果树,枣树。家就靠公路边。每逢秋收完毕,就推上几箱子苹果,几袋子大铃铛枣,守着路边叫卖。说是叫卖,他一声也不叫,坐在小凳上一声不停的吹他的喇叭。过路的人愿意听,过往的车辆也愿意停下来买他的苹果大枣,也愿意听他吹上一段。仿佛就把他的贫苦与快乐,都吐出来了。
冬天夜长,李大魔怔没啥爱好,就在家里吹喇叭。吹着吹着,就叫女儿哭丧报庙。媳妇骂他,他依旧鼓着腮帮子瞪着大眼珠子吹喇叭。放下喇叭,教女儿哭丧报庙,一句一句的教,郑重其事的架势。媳妇干脆就躲出去串门,任他作古。
转眼到了春天,这李大魔怔的帮会吹喇叭的瘾还没过够。上山放羊也带着喇叭。把羊赶进大山里,自己找一个背风的山旮旯,掏出喇叭,靠着沟崖,吹起刚刚下载的《百鸟朝凤》。刚刚理顺了一小段,也觉得累了,歇歇气,也照看照看羊。
这一起身,头就轰的一下子大了。以前放羊,就是呆上大半天,羊也会在这条沟里。李大魔怔登上山顶,极目远眺,酸酸涩涩的,也不见一个羊影儿。此时,他多么期望那茂密的百草就像他的羊一样走到跟前来。李大魔怔越发的着急了,山上山下,来来回回,穿梭不停。就像一只鹰,飞起落下,飞升俯冲,忙碌个不停。
山外,有女人的呼声。李大魔怔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怎么会有人在山外喊自己呢?汗水湿透了衣服,脊背还是小河似的流淌。这装喇叭和垫子的小兜子,也分外沉重。也不知一路怎么走过来的,只听见有人臭骂了自己。抬眼看,妻子领着女儿站在面前。李大魔怔,掐一掐自己的手背,还疼,知道这是真的。原来,羊早已惊慌地跑进了家。妻子以为出事了,就一路呼喊着寻来。
羊,真是个胆小的东西。这胆小的东西,竟把李大魔怔吓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