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真像一棵枝桠交错横斜的老树,透过那疏密掩映的叶子,让人禁不住回望,回望那隐约在旧时光里的喜乐悲欢的日子。
记得小时,院里没什么果树,唯有院东的几株枣树,未盖老屋时就有。老屋是二爷家的房址,父亲回乡工作时,向后错了一房的地方,盖了现在的老屋。二爷过世早,二奶另嫁,连檩木房梁都带走了,只留下些断壁残垣还有那几棵枣树。枣树依然繁茂。
父亲虽是农艺师,专长树木栽培,果树嫁接,但却很少关心自家的院子。每天忙着上班,培训授课。周末偶尔也会被果农请去,现场指导如何管理,或帮助剪枝。所以每到收果时,总有人给我家送些梨和苹果来。那是果园主人的一点心意,也算是对父亲辛苦付出的一份答谢吧。
曾见过父亲在东园边嫁接过果树,不知怎的却都没成活。后院西墙角那棵梨树虽活了,却不爱结果。每年就结那么三五个,七扭入歪的,哥弟不理它;而我也只喜欢它开花时候。只是父亲一如既往地待它,到剪枝时剪枝,该除虫了除虫。等父亲车祸卧床后,便任由它自然生长了。冬天时,母亲会把柴堆在它身边,像为它特意穿件棉衣,因它是父亲为自家唯一嫁接成活的一棵果树,母亲大概是害怕它那脆弱的生命被寒冷的北风带走吧。
它虽不爱结梨,却花开不误,春来,枝桠叶旁长满花骨朵,像小孩子捏在手里的一把把的棒棒糖。两三一堆,三五一簇,在春风里次第的开放。一时梨树像落满了白色的蝴蝶。一阵风吹来,梨花随风起舞,树下的我便恍惚起来,仿佛自己也成了飞落在那梨树上的一只蝴蝶了。
父亲去逝前,始终没离开老屋半步,母亲有时将他扶起用被子靠牢,半坐一会,他看着窗子那么大的天地,高兴的眼晴闪着亮光,怪怪的笑着,像哭,也像笑。
等我成家后,母亲若来总会说起那梨树,意思是自父亲去逝后,那梨突然的爱挂果了,且好吃。据说梨碴细,水份足,酸甜恰好。也许是父亲泉下有知吧?也或许树是知人意的吧!很像是为父亲留给家人的一个念想。梨树终是没有辜负父亲当初的一片苦心。
东园南墙角那还有株杏树,也不是尽意栽的。也许是谁吃完了杏将核随手扔在园角,让风给埋在了泥土里,经日积月累,雨润雪藏,冲破外壳,于某年的春天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了。
我在家时,她还是个小女子,伶伶秀秀的,摇曳顾盼在风里。等我离家后,她渐渐变成丰满俊秀的大姑娘了。
春天满树的杏花,是老院墙角的一景;花落果成,青梅点点珠翠,果枝垂垂院墙。初夏时节,杏儿渐熟,金衫翠裙遮,胭脂两靥生,路过树下的人总是难挡诱惑,抬手摘一枚,放入口中,甜中微酸,水润绵软,醉透心头。据说靠墙外的杏剩不下,母亲常说“青瓜脆枣谁见谁咬”。不管谁家的,路过吃几个,自然而然,合理合情。
杏儿,熟得快,母亲在世时,总希望我每年都能即时而回,偿偿那杏儿,但我终是一次次地错过了。
前年,侄女应时回了老院,给我拿些回来,吃着那杏儿,心里甜甜的,酸酸的,不知不觉,泪满双眼……
原载《辽宁职工报》2019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