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桃花盛开的时节，我总是很早就起床，沐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站在桃树下凝望。看那一束束粉红的花串在枝头招摇，不自觉地便翘起嘴角，那点点桃红也时不时地回赠我一个春情暖暖的笑。

然而，季节的更迭总是令你猝不及防。人间四月，芳菲殆尽，邂逅桃花，便须机缘。我与暮春的桃花邂逅，缘于一场春雨。那场春雨，淅淅沥沥，入骨入髓，从苍茫的天际直落入人的心底，顿觉有一枚种子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抓挠得人心里痒痒的。于是，我与挚友相邀去踏青。山野小路，有些湿滑，但令人惊喜的是，居然邂逅一大片桃林。雨后的桃花，超尘脱俗，每一朵都闪着晶莹的水珠，娇艳欲滴。雨后的桃叶，葳葳蕤蕤，每一片都刻着生命的纹路，野蛮生长。桃树是边开花边长叶的植物，有的花爱热闹，下面有一两片绿叶托着；有的花喜孤独，离开了叶子独自开放。入眸，是欣欣然的美；轻嗅，是熏熏然的醉。

一入桃林深似海，株株桃树灿如锦绣，艳如红霞，桃花那妖娆的身影与不远处摇曳生姿的杏花、梨花相映成趣，形成了花团锦簇的春日盛景。走近它，这一枝，含苞待放、微露金蕊，娇羞的模样千娇百媚；那一枝，翩然怒放、喷红流彩，狂野的姿态风情万种。花影投射在田野之间，俨然成了一幅天然的水彩画。而那缕缕清香，是任谁也关不住、锁不得的，它从花枝上偷偷溜出去，钻入赏花人的寸寸肌肤。春风醉了，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将每一朵桃花都捧在手心里。燕子醉了，一边飞舞，一边呢喃，忘记了回家的路。我，也醉了。漫步在桃林，徜徉在花海，暗想那一朵朵桃花定深藏着一个个唯美的故事，动人心弦。

其实，从落雨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开始慌乱不已。想到纵横的阡陌间千树万树的桃花在一场春雨后倾情盛放，来同世人相会，便瞬间失去了往日的淡定与从容。立在时光的罅隙期待恋人般地翘首，踮脚，欣喜若狂。想着想着，自己仿佛也成了一朵桃花，一袭粉红的衣裙，在潋滟的春光里，如斑斓的蜂蝶逆光振翅，与连天的碧草，与烂漫的山花，遥相呼应。蝴蝶飞来，感叹这十里桃花有多美；蜜蜂飞来，炫耀那新酿的蜜有多甜。

记得小时候，奶奶家的院子里有一株高大的血桃树，每逢春季，香飘满园。那时，望着一树桃花，想的，盼的，都只是什么时候结果子，血红的大桃什么时候可以吃。偶尔顽皮，邀三两好友在桃花瓣里捉蜜蜂。捉到了，便像动物学家一样，仔细端详，数一数有几只脚，几双翅，几条好看的花纹；看一看肚子有多鼓，利刺有多尖，装蜜的小桶是圆还是扁。而后，放生。虽不舍，但那时的我们似乎便懂得，盛放的桃花，才是它们的乐园。

此际，春风十里，邂逅桃花万点，不觉感慨，每朵桃花，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它们以自己的方式，演绎着春天的美，倾诉着对一方水土炽热的爱，令人心旌摇荡，一招惹便染就一段芳华。在这样的季节里，可花间独酌，邀明月；可临轩换盏，话桑麻；可胡琴羌笛，饮归客；可起舞弄影，问青天。因为这乡野的桃花，美得真实自在、热情奔放，和居住在这里的人一样。那清凉的一去不返的泉流，承载起一朵桃花也会绕出几分缱绻温和。

春华秋实，遥想这一片世外桃源缀满果实的光景，便忍不住神思心驰，遐想无限。

               原载《新青年》2020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