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书的缘分,始于一面墙。
小时候住在乡下,爷爷是民兵连长,奶奶是妇联主任,他们那一代读过书的人不多,而我庆幸,爷爷、奶奶就是那为数不多的读书人。当年的老屋,墙壁是用红土泥抹的,为防掉渣儿,上面糊满了报纸。每天一睁眼,大大小小的铅字便在面前跳舞。那时候,我常趴在墙壁上读报,遇到不认识的字就问一旁的爷爷、奶奶。二老总是戴上他们的老花镜,耐心地教我。还没上学前班,我便已习得500余汉字了。也正因此,我从小便爱上了读书,以至于语文成为我最感兴趣也最擅长的一门学科。从小学到大学,语文成绩一直让同学嫉妒,作文常常作为范文印发整个年级组,加之文章时常见报,对书的热爱,也便与日俱增。
中学时期住校,每逢周末我总是喜欢泡在书店里。我这个人有些奇怪,泡书店一整天,不是读书,而是选书,如皇帝择妃一般,先海选,再精选,然后用积攒的零花钱买下来,回家读。因为我所钟爱的,是那种一旦爱上了,就会像老牛反刍一样,来来回回重读好几遍的阅读,是那种会用不同颜色的笔和只有自己读得懂的符号做批注的阅读,以至于每一本读过的书都变得色彩斑斓,如天书一般。
工作后,偶得一本《东坡集》,我视若珍宝,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那色泽陈旧的封皮,那色彩简单的插画,和老屋的那面墙壁一样有年代感,总会勾起人很多美好的回忆。尤爱在一个慵懒的午后,循着书香,去探访东坡。我这“风凝”的笔名,也源自他的那首《定风波》。
我想,心爱的东西,大概都愿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枕边书,多而杂。它们按照类别、色调和高矮胖瘦,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日日夜夜,年年岁岁。曾因几次搬家舍弃许多旧物,唯有它们走哪搬哪,从不分离。
不久前,我亲手为枕边书建造了新居。那天,我将精心挑选来的胡桃木板,在卧室里铺了一地,按照设计好的图纸进行拼接。半个多小时后,实木新居大功告成。我想,这才应该是枕边书真正的家,古色古香、返璞归真,多年来,花哨的塑料的居所真是委屈了它们。我重新给它们排了座位,还摆上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小物件儿。看着书的新居所和新摆设,我的心情也格外惬意。
曾几何时,爱上了夜间闲读。夜深的时候,也是人静的时候。信手翻阅枕边书,有草木的质感,有铅字的暗香,很踏实,很亲切,也很容易激发文学创作的灵感。
我始终觉得,热爱闲读之人,最是简单、纯粹,且内心良善。遇见喜欢的章节,会乐得像得了糖果的孩子;读到悲惨的片段,会哭成一个泪人儿。热爱闲读之人,一定也是热爱生活之人,因为这样的人最懂得如何取悦自己,足不出户便可与一切美好邂逅:也许是燃烧在山坡上的红杜鹃,烂漫如火;也许是簇拥在阡陌上的小雏菊,清新雅致;也许是点染在枝头上的腊梅花,凌霜傲雪……
与书相伴的每一个夜晚,都会让生命之花开得更加绚烂。
原载《燕赵都市报》2020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