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十分喜辣,似乎这世上唯有辣能诱惑我舌尖的味蕾。我甚至以为,嗜辣之人,血液定也是辣的,怕是连蚊子都会被呛得直抹眼泪吧。
与辣结缘,源于山村土坎儿下的那个小院。辣椒是穷人的油,这是爷爷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正因此,小院里总会种上两垄尖椒。尖椒又叫牛角椒,因其状似牛角而得名,可凉拌、可爆炒、可油焖、可腌制,做法灵活多样。有了它,日子才有了滋味。记得小时候,我将洗净的尖椒直接掰开蘸大酱吃,为了不太辣,就撕去里面白筋,结果嘴唇和掰辣椒的手指,都辣得像是被烈焰灼烧一般。
每至深秋,红尖椒如绚烂的云霞,似跃动的火焰,在清风暖阳下向你致意。这是山里人都能读懂的一种语言。于是,择一响晴之日采摘下来,在老屋门前席地而坐,用针线将它们穿成串。犹记得,将自己亲手穿的红尖椒串戴在头上满院子撒欢儿的情景,和眼巴巴看着爷爷将它们挂在老屋的房檐下等待风干的模样。
北方的冬天,草木凋零、万物蛰伏,小院也回归了最素简的模样。此时,奶奶剁的辣椒酱可谓是人间至味了。将白菜帮、红干椒、芥菜疙瘩剁碎,拌上酱油、醋,可作面条卤,也可卷单饼。几口下肚,嘴唇发麻、内脏燃烧,一边吸冷气,一边喝凉水,却还是停不下来。有很长一段日子,因为吃辣,后背上长满了小红包,奇痒难耐,背心上都是一不小心抓破了留下的血渍。想来,这辣椒的辣,是你欲罢不能的辣,一招惹,便着了魔。
据说,辣椒原产于南美安第斯高原,至少在八千年前就被人类驯化栽培当作食材,十六世纪传入中国东南沿海,被当作观赏性植物进行栽培。直至十八世纪,正式走向中国人的餐桌。心里想着,若是未曾被驯化,这辣椒的辣,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杀伤力呢?
不知从何时起,爱上了小米辣。那纯正中国红的身躯,那接近祖母绿的顶戴,格外惹眼。至于味道嘛,不似朝天椒那般干巴巴的辣,若细品,你会发觉这水润的辣里还藏匿着丝丝的甜。
用晒干的小米辣做的麻辣青虾,味道堪称一绝。首先,将青虾去虾线,姜、蒜切薄片,小米辣切小段;接着,起锅倒油,油稍热时,放姜、蒜、花椒、小米辣炒香;而后,放入青虾、少许酱油,炒至两面变色,加少量开水,盖上锅盖;待汁水将干未干,美味即成。说来轻巧,实际上,要想做出自己想象中的味道,绝非易事。我尝试了很多次,包括火候、调料的比例、入锅的次序、烹饪的时间等等。当然,这道菜最重要的一味,自是离不开小米辣,没有它,味道便大打折扣。
其实,不论哪个品种的辣椒,都会给一道道菜肴注入鲜活的灵魂。辣到刚刚好,方可尽享舌尖上的美味和人生妙趣。
原载《中国社会报》2021年12曰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