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碗回来的!”
“你怎么不坐个盘子回来呀?那不是大一些么?”
这不是在说对口相声,而是张社长与我父亲的对话。发生在三十年前,凌源还是“凌源县”,而非“县级市”。个中原委,容我慢慢道来。
张社长,本名张慧生,辽宁省熊岳人,乃抗美援朝老战士,退伍后曾在我老家“前进乡人民公社”任社长,“张社长”称谓由此而来。张社长工作特别认真,比如唐山地震那年,他反复在大喇叭招呼“社员同志们啊,一定要住在防震棚里呀!”
我老家距县城百余华里,交通不是特别方便:乡下班车绝大多数是早上进城,午后返回乡下。村民去县城,一般都是“早出晚归”,尽量不在县城过夜。
张社长有浓重的家乡口音,他说的“昨晚”,就是“坐碗”的音调。于是,我父亲就故意引他说出“昨晚”,以便开玩笑——
“老张,什么时候从凌源回来的?”
“坐碗回来的!”
“你怎么不坐个盘子回来呀?”
院子内外充满了快乐的空气。大家笑过后,再进行其他话题。
那时候,别说爸爸妈妈这样的农民,基本一年两载也去不了县城一次,就是刚刚参加教育工作的我,去县城的次数也不多。
爸爸想买一个高压锅,便于将猪肉炖烂,就让张大爷从县里给捎回来。那“双喜”牌高压锅,也是随着老张一起“坐碗”回来的。
三十年前,我们教师工资还是三位数。张社长,在县属某公司退休,工资更是不高。我与张大爷交流,他羡慕地说:“你这晚革命的,比我这老革命挣的还多。”
我也会偶尔坐班车“早出晚归”去县城。一次,在“新华书店”给张大爷买了一本《登上健康快车》。大爷大娘都喜欢(大娘也识字)。一天,大娘跟我抱怨:“你大爷躺炕上,让我给念书。我念着念着,回头一看,他竟睡着了!”
张大爷经常坐在我家炕头,给我们讲抗美援朝战场上的故事。比如说他负伤了,部队领导安排两个美国俘虏给他抬担架……可惜,那时候我竟不知道故事的珍贵价值,没有留心记录这些事情。
一次,妈妈去张大爷家串门,顺便洗手帮他们一起“做好吃的”。收拾完了,大爷大娘送我妈出门,亲眼见妈妈是空手回家的。回到屋里,大爷大娘却找不到一个盆,奇了怪!那是两个同样的薄铁盆,原来扣到了一块,仿佛一体,岂不就是少了一个?“坐碗”发生的这笑话,总让大家忍俊不禁。
张大爷给我们邻里都栽了李子树,又嫁接了不同口味的李子。他按时给树打药、剪枝。每年夏天,我们都能吃到各种滋味的新鲜李子。可惜,张大爷辞世后,这些李子树也相继死掉了,难不成是移居天堂,依旧让老张侍弄了?
凌源撤县建市三十年,仿佛弹指间。公职人员的工资已至四位数,很多人家购置了小轿车,各级公路如蛛网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出租车挥手即到,班车次数大大增加,高铁也通到了凌源,人们可以随时随地去往想去的地方,不一定非得“坐碗”回来了。
如今,即使是农村普通居民,也可能在街里购买了楼房,享受现代化城市生活。购物方式,更是多种多样,方便快捷。
我想,如果张大爷大娘依旧健在,一定教他们用手机听书。可能大娘会告诉我:“你大爷听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坐碗”回来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像张社长等老一辈人,为了我们过上小康生活,付出了汗水、鲜血甚至生命,他们奉献敬业的故事应该永远被我们铭记。
下一个三十年,我们的社会我们的生活,会有哪些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