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承金
六岁那年,几个婶子大娘聚在一起,边做针线活边唠嗑。大娘说,她赶过九神庙集。二娘说,她去过公营子……姐几个争论远近时,婶子进来了,说,我去过大城子。几个人立刻停止争论,愣愣地瞅着婶子:你去过大城子?
大城子,是喀左县县城,距我出生的那个山沟有七八十里。在出行靠双腿的岁月,乡亲们去一次大城子不容易,早晨顶着星星走,晚上顶着星星回。村里几个去过县城的年轻人,常以此为荣,进行炫耀。
记得,那天大娘抚摸我的头说,大侄子好好念书,长大去大城子做事,大娘也借光去大城子看看。我使劲点了点头。从那天起,大城子成为我向往的一个地方。
十二年后,机缘来了。1979年10月,我走进喀左师范读书。行走在大城子的大街上,我发现骑自行车的人特别多,还有拖拉机,大汽车,偶尔还能看到吉普车。而那时我们村自行车只有两辆。
几天后,我熟悉了大城子地理环境,小城背靠乌兰山,榆河水从西向东绕城而流,在城东南融入大凌河后,奔流东去。以榆河为界,河的北面是县城,河的南面是农田,南北的纽带是南大桥,一座五孔大石桥。
榆河离学校不远。没事时,我常约同学来河边。河水不深。我们走在林间小道上,听鸟儿啾啾,看水中鱼儿游弋,甩块小石头打水漂。冬天,结冰封河,我们在学校木工铺,做了两个简易冰车。滑冰车,打冰出溜,打闹玩耍。枯燥的学习生活充满情趣。
有一天,我与两名同学逆流而上,走不远,见河边两个井房,四台水泵在抽水。看水泵的师傅说,每天抽四小时,上千立方米水送进水塔,供全城人饮用。原来我每天喝的水是榆河的水。我猫下身子,双手捧起河水,头一低,大口喝一口。好甘甜的水啊!
还有一天,我与几名同学,沿着河边小道顺流而下,来到城东南的红山文化祭祀遗址,这是五千四百多年前先人们祭祀的场所,被誉为“中华第一祭坛”。毫无疑问,那时先人们祭祀饮用的也是榆河水。我对榆河满怀崇敬。每次来河边,面对东流不息的一河清水,我想,这水就是流淌在我血管里的血液!
步履匆匆。一晃,两年的学习生活结束了。我离开大城子,来到乡下一所小学教书,后来又转到一所农村中学教书。但不管在哪里,我都忘不了榆河,榆河水已融进我血液里。那时,每次来大城子办事,客车一驶上南大桥,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朝车窗外望去,看一看好久不见的榆河水。
1995年7月,我调到喀左县报社工作,又回到了大城子,成为大城子正式居民。我办公的地方,离南大桥只有二三百米,伏案书写累了,我来到河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踢踢腿,伸伸腰,倍感清爽,然后回去继续书写。那时,我住独身,每次妻子带女儿从乡下来,也带她们到榆河看看。漫步河边,女儿连蹦带跳走在前面。静静的河水里闪动着一家三口的身影,幸福感油然而生。
此后几年,大城子开始建起了楼房,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榆河河床上有了建筑垃圾。随着楼房连年增多,河床上垃圾也在增多。砖头碎石,一堆堆,一片片,破衣服朔料袋随风飘摇,不堪入目。水位下降,水流变窄,水色变浑浊。 看到这些,我心隐隐作痛。
2006年10月25日,早晨,我刚到办公室,领导推门进来,让我去采访。我问,啥任务?他说,大凌河治理工程开工,地点在榆河与大凌河的交汇的地方。我急忙下楼,骑上自行车,赶往目的地。那天,仪式简短而隆重。榆河与大凌河的交汇处,正式命名为大凌河干流原点。飘扬的彩旗,轰鸣的马达,建设者精神饱满。那场面令我激动不已。
在大凌河干流原点修建了广场。榆河临城段修建六道橡胶坝。河床清淤,筑建护坡。岸堤铺设人行道,种树种草,美化绿化亮化。重建南大桥,又修建城西大桥、景观桥、敖木仑大桥、凌河大桥。
那时,我骑着辆破旧的自行车,三天两头往施工现场跑。采访报道。两年多时间,我采写了近二十篇,有关榆河治理消息和通讯,对治理情况及时报道,告诉全县人民。耳闻目睹,治理中,那种不畏难、苦干实干的精神,保护生态环境意识,成为精神财富,激励我努力工作。
如今,榆河已成为一条城中河。河南住宅楼林立,九成政府机关搬到河南办公,还建有幼儿园、小中学校、购物超市,居住人口与河北不分上下。治理后的的大凌河和榆河水域面积达一万多平米,取名龙源湖,大城子被誉为“塞外水城”,国家4A景区。河水碧波粼粼,两岸葱茏翠绿。漫步岸堤,常常遇到外地游客,我主动当向导,做介绍,言语中充满着自豪。
践行承诺,龙源湖音乐喷泉建成后,我把大娘接来小住。我们夫妻俩陪着大娘,从上游城西大桥出发,沿北岸河堤顺流而行,看水赏景。晚上去龙源湖看喷泉。这是大娘第一次来大城子,看啥都觉得新鲜,年近九旬,几次劝她歇歇,她都说不累。
城小情深。两年前,我换了新楼,临榆河而居。每天站在阳台上,望着一河清水,心里就是一阵兴奋,满满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