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让一让，我进去” “还有火腿肠吗”“没有了”“还有方便面吗”“没有了”。秋日清晨，某超市里人们正在焦急地抢购。排队购物的人一直排到了门口外。本来不大的超市少顷几乎被抢购一空。
这一天正是寒露时节，前一天晚上，一声巨雷打破了夜空的寂静，也颠覆了人们对秋分雷始收物候特点的认知。雷，震惊了人们。雨，随着雷声开始噼噼啪啪地降落下来。而且，一落就是一个晚上。当雨夹带着寒冷飘落行人的身上时，人们已经顾不上这些，仓皇奔走在这个清晨，当然不单单是为了躲雨，大家都看到了网络上一个消息，比前一天的雷更加震惊的声音，此地某小区出现了疫情，其他尚且安全的小区实行静默管理。当这个信息传出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人们开始纷纷涌入小区里的超市，于是，出现了开头的场景。
这个超市本来不大，蜂拥而入的人群占据了超市的有限空间，人们都戴着口罩，一双双寻找猎物般的眼睛在超市的货架上逡巡。超市里平时丰满的货架顷刻间就变得如瘦骨嶙峋的老人，呆立那里。可是，执着的人们依然在焦急地搜寻着。奶奶，我要吃黄瓜!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孩儿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孩子眼睛正紧紧盯着蔬菜架子一角唯一的一根黄瓜！这根黄瓜此时正蜷缩在货架里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用遍体鳞伤形容也不为过，黑绿色的表皮伤痕斑驳，露出白色的伤口，黄瓜上的小刺儿早已磨没了锋芒，变成了一个个黑点儿。就这品相，是平时挑选多少次都会落选的主。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有几只手几乎同时伸向了它。一只纤纤玉手，伸向它的一头，如获珍宝般即将去抚摸，只听得她发出啊的一声；旁边伸出的一把铁耙般的手，正有力地接近它的腰身；斜伸过来的那只有些肥胖且指甲上带着面渣痕迹的手，试图一把抓起那条黄瓜，却被另一只粗糙、布满皱纹的手挡住了，他们互相轻轻推了一下，恰好碰到了旁边的一只枯干、正准备从人群下面伸过来的手…这条从来没得到这么多人青睐的黄瓜，聚焦了大家的目光。它惊奇地张望着这些伸过来的各种各样的手。或许它正回想自己的过往，当年由汉朝大使张骞从西域带到中原，得到了大家的喜爱，唐朝大文学家苏轼把它写到了诗词里，千古流传，牛衣古柳卖黄瓜。但是，喜欢归喜欢，像今日此时之钟情还是非常罕见的。这根黄瓜似乎有些害羞，躲闪不及，又不知会落到谁人之手。而当那几只手即将相遇的时候，似乎已经宣告同样的话：这根黄瓜属于我。
这样僵持了几秒钟，超市外面忽然响起了喇叭声打破了打破了暂时的安静，各位居民请注意了，因为疫情严峻，大家保护好自己，马上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一个白发苍苍刚走进超市的老人赶紧问旁边的人，是要发豆油吗？挨着他的年轻人趴在老人耳朵旁说，不要在外面逗留。如果发生在平日，老人的话会引起大家的哄堂大笑，但此时，人们无暇激起自己的笑点。
老人年龄不小了，不仅耳朵有些聋，腿走路也有些不稳，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这时，有人说，别挤倒了老爷子。于是，人群中让出一条窄窄的路来，老爷子径直向卖蔬菜的摊位走去，一步三摇，幸好有两旁的人挡着，否则，他会倒下，他不偏不倚，正好也来到了这根黄瓜近前，发现了这条黄瓜，老人像麦哲伦发现新大陆一样，含糊不清地喊着，胡瓜！这还有胡瓜呢！黄瓜原来的确被称为胡瓜，那是因为后赵主忌讳胡字，所以后改为黄瓜。老人一定不是古代人，他也未必说出了黄瓜的原名，大家都听得出来，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所以喊成了胡瓜。看到老人，之前那些触摸到黄瓜的手立刻抓紧了黄瓜，一只手青筋暴起，仿佛能将黄瓜一把就能抓碎，又伸过来的老树根般的手毫不客气地抓住了黄瓜的腰身，那只沾着面渍的手已经握住了黄瓜尾巴…“哇——”喊着要黄瓜的小女孩挣脱着奶奶的怀抱，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怎么也够不到黄瓜而大声哭喊起来。说来奇怪，这条黄瓜最后都没落到这几个人手中，而是隔着几个人落到了小女孩儿的手里。后进来的老人举起干树皮一般的手，悬在半空，轻轻颤抖着，空气又一次凝固了几秒钟。那只胖乎乎的小手，对，就是那个小女孩儿的手，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正紧紧地握着那条伤痕累累的黄瓜。突然，这只小手很艰难地越过几个人将那条黄瓜递到那只颤抖的老人手里，奶声奶气地说，爷爷，给你吧。孩子咯咯地笑了。
这时，从超市外面慌慌张张地走进来一位女人，高喊着，爸，你可吓死我了，自己有病不注意点，怎么到这儿来了？女人隔着人群望着拿着黄瓜的老人大声说。老人回过头，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闺女，我买到黄瓜了。没四千万不再出门了，老人愣是把事说成了四。
大家像接力般纷纷扶着老人走出了超市的大门后，拎着大包小裹急匆匆赶回家。
2022-10-16 09:26:31
一根黄瓜（微型小说）
林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