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玉米的人
他说，种了半辈子地
一直都在种玉米
大片小片的玉米
他不遗憾
从没种过麦子和水稻
他说，只是
辜负了芝麻，荞麦和黑豆——
小时候，这些作物
妈妈常常用来调剂一家人的伙食
每每
坐在田埂上歇息
那些果实淡淡的味道
随风而来
大片大片的玉米地
也挡不住他们的
又一次相逢
立秋
我喜欢把手贴在庄稼的叶子上
我们用各自的纹路
相互致意
习惯了干旱少雨的日子
这满坡满眼自然的绿
让我的伫立显得多余
田埂上南瓜秧的
叶子
不再疯长了
手牵手的南瓜
配得上今年的雨水
一滴也没辜负
霜降
秋雨汇成了小河
几颗野山菊
在刚刚收割完的玉米地边
开放着
细长的略显疲惫的叶子，护佑着碎碎的花瓣
浅紫色，一朵，两朵……五朵
我一时哽咽，想不起和你说什么
那么多无雨的春天
那么多不能回头的日子
那么多无以言说的病痛
这么多年未见
我还能否，让你看到
我原来的微笑
记忆中的老屋
那一年
嫂子带我去相亲
我俩坐在坡上
看着缭绕着炊烟的房子
我说，我最喜欢这样的地方
你看通向他家的小路
捉迷藏一样就到了门口
屋后的山也好看
荆条花全开了
淡紫色的绽放
自由自在
后来，我和嫂子还是离开了
离开了
那个我俩爬了两座山见到的人家
那个生活在画里的人
我一直没见过
一生中，却多了一份惦念
遇见丰收
她在收割谷子
阳光穿过她沧桑的眉眼
穿过她镰刀的豁口
她慢慢地
举起一束谷穗儿
双手一点点升高
谷穗羞涩，更深地低下头
她甚至，在太阳的注视下
旋转了一圈
她笑得好看
不管不顾，仿佛这个世界
只有她一个人
我见过母亲最好看的样子
母亲一下一下弯腰
将竹子编成的水斗灌满水
一次又一次倒进水沟
土豆淡紫色的花
正陆续开放
母亲喊我
看好畦口啊
那一天，阳光和水
这两种光芒
正照耀着土豆
我摘下一串土豆花
奔跑着，插在母亲的头上
母亲淌着汗水的脸颊
一下子红了
她说，上一次把土豆花戴在头上
还是十几岁的时候
那是我见过的
母亲最好看的样子
一只红蝴蝶
也恰巧路过
原载《海燕》202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