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西
 
一棵树，一株草，山里上窜下跳的松鼠
我们都是它的一部分
都吃着粮食和松子
有刻在骨子里的灰色。
 
有些爱和风一样，过了就了无痕迹
有些痛和石头一样死硬到底。
 
有些能用语言表达的都随了流水，留下的曲折
与凸凹，都属于辽西。
 
                     开春
 
灰喜鹊栖到高枝。安静的午后
阳光充足，它的鸣叫
滑到坡下的村子里，那是更安静的所在。
 
像一枚土豆，内在的水分的流动
是微弱的，缓慢的，它还不足以发芽。
 
它只是被阳光照耀着，有些温暖
它只是有些惴惴不安。
 
                  村野
 
急着为春天分行的人，用桃林做笔
由梨花填词。有道路与河流
做弦，有春风乱弹，在大地的音响上。
 
一场两场的细雨，由燕子剪断
有青草私藏，村庄派出炊烟和黄牛
田塍笑容初绽
为禾字迸发第一个音节。
 
有些事物更加激荡汹涌
平静如初的，暗藏纯粹的灵魂。
 
春天的最初一节
正在把攥紧的松开，把粗伪的略掉。
 
                    残雪
 
就像越来越少的人，喊你乳名
越来越少谈到雪。
 
勃发的生命，占据了一切可能的空间
你喊一句，有千百的花草不回头。就像
曾经的雪，铺天盖地围住你。
 
秩序中稀有的事物，让你不自主地想起
无关悲喜。譬如残雪
 
在春天无从知晓的角落里喘息
它的结局，犹如柳枝的鹅黄长成翠绿。
 
                      桃林
 
静默一个冬天的桃林，被我无数次注视
其中的一片，我一直数到九十九。
 
我希望这是一个吉祥的数字，能被
春风吹动，能被太阳照耀
就像一颗悸动的心，被一个好消息击中。
 
它返青，它蓓蕾，它盛开。在一片枯黄中
它亮起河岸。每一个过程
都像对待孙女一样满怀希望又把控耐心。
 
今天早晨，我拍下它们，远远的
我怕走近之后，忍不住自己的两行泪水。
 
                      山水
 
有横笛吹动山上的鸟，它们
不肯下来，因为握不住一段悠扬的婉转。
 
有蝌蚪搅动清澈的水，它们
以另一种形式，滋养山的坚毅与丰泽。
 
有树随风异形，一点也不担心是否成材
绿就可以，长就行。
 
草就更不用担心了，有山有水
只管茂盛。
 
山水之间，河岸的黄牛正在小憩
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端坐草间
 
乌拉草，狗尾巴草，腕子草
与一介草民的不同，在于
一个姓氏在前，一个姓氏在后。
 
但凡草氏，春风来了就绿
雨水过了就长，秋霜一打就低头
有些时候大雪埋没。
 
但没有什么，青山仍在，胜过一切。
 
                林间
 
我把自己埋在尘世，就像
一只松鼠穿行于林间。
 
林间草木茂盛，一只松塔
站在石头上，仿佛
更小一些的石头，耳朵兜满风声。
 
那只松鼠，也许就是我每天看到的那只
也许不是。在不远处，瞄我。
 
而我，不能沉湎于这林间寂静的荒凉。
 
我的警觉等同于松鼠的警觉
我们蹲在草间凝视彼此
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就开始忧伤。
 
原载《飞天》2023年6期 
 
注：其中《林间》一首被《新诗刊》2023年秋卷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