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
大白菜进城了，在立冬前后
用推车推着，马车拉着
在街头巷尾，迎着城市挑剔的目光
 
我尘封已久的心
像朴素的大白菜一层层被打开
我仿佛看到，在乡下菜园
母亲一棵棵拔出大白菜
除掉根部泥土，扒去外层老叶子
在初冬暖阳下晒去多余的水分
我知道，是大白菜替母亲进城了
这些土里土气的亲人们
多少年了，还保持着习惯
在第一场切近的风雪到来之前
为我送来朴素的问候
             大雪
小雪封地，大雪封河
生活在农历的谚语，最知寒凉
那个时候，老屋的房前屋后
父亲早已备好一捆捆劈柴
齐刷刷摆在檐下，屏息静气
等待第一场大雪，铺天盖地而来
 
农历里的大雪，最懂得人心
它不紧不慢地飘着、飘着
给四处漏风的屋子打上补丁
给越冬的小麦盖上厚厚的被子
土炕上，一粒豆荚在火盆炸响
外面正雪落草垛，悄无声息
大雪过后，黄土地开始休眠
父亲安顿好粮草，着手挑选种子
母亲忙着淘米、蒸黏豆包
孩子们的红脸蛋融化了雪意
只有草垛旁的老黄牛最悠闲
把口中一团干草，咀嚼出谷香
               忍冬
春风中与你相遇，一树金银花
散发出淡雅清幽的韵味
有绿茶的禅意，与隐忍无关
 
疾风暴雨中又遇见了你
残花落尽，溅落一树青果的泪滴
相似的命运，已让我无暇顾及
这个冬天，我再次看见你
高举起一树红红的浆果
似在抱团取暖，对抗凛冽的风雪
一种心灵默契，无须追问
你的名字为什么叫忍冬
只需从红红的果实里萃取火焰
              麻雀
雪地是安静的，木棍支起的箩筐
也是安静的，箩筐下的米粒
安静得像一个小小的阴谋
两只麻雀在箩筐旁蹦来蹦去
它们黑豆一样的小眼珠
机敏地转动着，观察四周的动静
 
那只大些的麻雀向前试探着
忽然快速地冲进箩筐下
衔起一粒米，刹那间又跳出来
将米粒喂给箩筐外的小麻雀
它们如此谨慎地反复着
让一场小小蓄谋陷入对峙状态
你试探着将手中的线绳绷紧
又松弛下来，看着两只麻雀喂食
心里忽然那么紧了一下
又松下来，眼窝中一阵湿热
你松开线绳，揉了揉眼睛
再看时，两只麻雀已无影无踪
   
     原载《辽宁日报》2025年1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