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辽西的丘陵地带,那里山多坡多,到处都生长草药。一到夏季,无论是山坡上,还是田间的坝堰上,哪里都能看见草药秧的影子,开着细碎小黄花的柴胡,顶着蓝紫色小花的远志,叶子像蒜苗一样的知母,腰身细高的白薇……它们有的成片,有的稀疏,混生在杂草间。
童年的时候,暑假一到,我就和姐姐拎着筐、扛着镐,开始刨草药的生活,这不仅使我们的暑假有了内容,更重要的是刨来的草药卖掉后,还能换回自己下学期的书本钱。
刨草药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个力气活,因为这些草药都是根部入药,所以,必须用镐头将药根刨出。不用说在硬硬的山坡上刨,仅就那二三斤重的大镐也够我们抡的了,用不上半天,胳膊就会酸得抬不起来,手上也会磨出水泡,要是水泡破了,那滋味真是钻心的疼。尽管这样,想到刨回草药后母亲脸上的笑容,我们就累也不知道累了。
我们常常是早晨趟着露水上山,晚上顶着星月回家。有时为了多刨些草药,竟走出几里甚至到十几里外的深山里去刨。记得有一次,我和姐姐爬上离家有5公里多的横墙子山东坡,因为距村庄远,人们很少到这里刨草药,草药也自然多。我们高兴地刨啊、挖啊,柴胡、远志……刨草药的喜悦使我们忘记了一切,直到瓢泼大雨浇到身上,我们才发觉大事不好。可是,这时跑已经来不及了。我吓得哭了起来。姐姐毕竟大我3岁,自然担起了保护我的责任,她一边安慰我不要害怕,一边把盛着草药的筐举在我的头顶上,为我遮雨……
刨草药不易,收拾草药也不轻松。像柴胡、苍术、白薇这类的还好办,用剪刀把药根剪下来晒干就行了,而远志、知母就不行,它们还需要更复杂的劳动。就说远志吧,收拾时首先要把主根上的根须去掉,还要用瓶子一类的东西将药根擀扁,然后将里面的木质根抽出,只留下要肉,这样晒干后才能出售。知母则需在去掉根须后,把附着在药肉上的皮剥掉晒干才行,而剥皮是很难做的一道工序,它要用小刀一点一点地慢慢剥,匆忙了,皮剥多了,药肉就所剩无几了。
收拾草药都是晚上的活儿,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一边剪着药根,剥着药皮,一边讲着白天遇到的趣事,倒也是很温馨的。
最让人渴盼的就是卖草药的日子,那时物价很低,每公斤柴胡才1.2元,而贵一点的远志,每公斤也只有2.8元,每次卖药最多也卖不了5元钱,但我们的心里却还是说不出的激动,因为这是自己劳动的成果啊!我们分门别类地将晒干的草药装在布袋、筐篮里,然后,约几个伙伴乐颠颠儿地向2公里外的收购站出发。
进了收购站,小心翼翼地将草药先后放进收购员的秤盘里,经过检斤、开票,直到取出钱来,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因为收购员是很苛刻的,他们常常会以收拾得不干净或潮湿等理由让你为难。
就这样,刨完了收拾,收拾完了晾晒,晾晒好了去卖,经过三四次的光景,一个暑假也就过去了,新学期所用的花销也攒够了。
刨草药的暑假是那样令人难忘。那段时光看似苦点,但我们却从苦中学会了理解母亲,学会了自立与自强。昨天夜里,我又梦见我们去刨草药了,拎着筐,扛着镐,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