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90多岁高龄的朝阳县供销联社离休老干部高英讲,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国主义宣布无条件投降。侵占热东地区和辽西各地的日军听到消息后捶胸跺足,感到没日临头,慌慌不可终日。当这些侵略者接到上峰撤退的命令后,急忙收拾行里立即向指定地点集结,缴械等候处理。与此同时,被日本鬼子抓去的国兵、劳工也趁慌乱之机奋起反抗,抓住一切机会纷纷返回思念已久的家乡。在这一混乱的局面下,东北地区的铁路交通一时造成紧张,沿线大小火车站人群拥挤,哭声一片,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时间进入8月份后,朝阳一带凄风苦雨,好像老天有诉不尽的苦水,长哭不起,造成终日阴雨连绵,太阳很少露面,偶尔出现个晴天,人们便露出难得的笑脸。日子一天天慢慢地向前走去,大平房人民同往常一样过着日出而起、日落而归的日子,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祥和、平常。8月22日这天傍晚,大平房上空阴云垂得更低,聚成灰蒙蒙的一片,细密的雨点儿不间断地往天下砸着,满世界都是一片令人心焦的雨声。由于连日下雨,大凌河水一度猛涨,老远就能听到洪水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声,如狼吼虎啸。这时,尽管村子里静悄悄的很少有人走动,而这时,大平房火车站却挤满了男女老少。他们有的披着缺边儿少沿儿的麻袋片,有的披着丢线儿飞领儿的蓑衣,有的头顶破烂的草帽,一个个都在眼巴巴地冒雨向铁路两边张望,焦急地等待着在外面当国兵和劳工的亲人快点归来。
满世界一片雨声。就在人们望眼欲穿的时候,忽然由远而响起一声嘹亮的气笛,人们闻声一愣, 火车站室内室外的人一股脑地涌向了站台,顺着声音望去,等候火车的到来。就在这时,随着隆隆的机车声,从西边开来一辆溜道车,上面坐着12个日本兵。他们有的身穿便服,有的仍穿着军衣,虽然已溃不成军,但仍摆出一副骑驴不倒架的神态。大家不由得一愣。
由西向东行驶的溜道车在大平房火车站猛地停下,鬼子兵呼啦下子跳下车,气势汹汹找到站长赵濂铭,要住宿,要吃饭。当地维持会的绅士们害怕鬼子闹事,给做了饭,安排了住宿,当天晚上无事。
第二天早晨,吃饱睡足的鬼子兵醒过来后,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立时心虚了不少,怕当地群众趁机收拾他们,在日本少佐的指挥下急忙整装出发,坐上溜道车准备向东行驶。就在这时,从东面开来一列火车,车上坐满了从抚顺、阜新等地回来的劳工和勤劳奉仕队,火车在车站和溜道车对头停下,各不相让。
事情是这样的。鬼子投降的消息很快在阜新煤矿传开,数以万计的劳工奔走相告。来自喀喇沁右旗的几千名劳工也在停工之后忙着打点行装,准备回家与亲人团聚。然而,由于侵略者的事先破坏,矿区一列列火车停在站台上开不出去,而那些火车司机和司炉也都趁机跑光了,想找个开车的司机都很难。归心似箭的喀喇沁右旗的劳工们为了尽快回乡,一致推举颇有爱国之心的伪满警尉孙浩文(朝阳县贾家店人)到火车站联系车辆和寻找司机。孙浩文几经周折才找到一位司机,劳工们返乡有望了。
8月22日傍晚,满载劳工的一列火车从西阜新车站开出,驶往叶柏寿车站。当车开到义县车站时,司机得知前边有一群要回国的日本人,怕被日本人抓去开车,趁停车的机会跑走了。无奈,孙浩文等人下车到义县车站联系,说尽了好话,大家聚集一些钱财,这才找到一位司机。于是火车继续西行。当车行驶到大平房火车站时,正好和坐溜道车准备往金岭寺去的12个鬼子兵相遇,双方发生冲突。鬼子要火车倒回去,让他们先走;劳工们坚决不答应,叫鬼子的溜道车让开。
在双方激烈的争执中,日本鬼子忘掉了自己是战败国身份,还像以前那样蛮横无理,跳下溜道车舞舞扎扎围住火车头,强令司机把车倒回去。司机说啥也不干。这时,一个会开火车的鬼子兵趁乱爬上火车头,把司机推到一边,搬动车阐要强行把火车倒回去。车司机不让,两人在车上撕打起来。在撕打中,鬼子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枪就向司机开火,击中司机的左臂,鲜血染了一身。司炉工人看在眼里,见师傅受伤,气得火冒三丈,顺手抄起煤铲向鬼子的脑袋狠劈下去。鬼子闪过这一铲后吓得急忙跳下车头,对站台上的同伙叽哩哇啦地喊了一通,这群鬼子脸上杀气顿时腾飞,忽拉下子围上来要开枪打死司机和司炉,然后倒车逃离大平房。这会儿,列车上气得要命的劳工、旅客、铁路员工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一个个破口大骂:“死鬼子,投降了还这么洋性!”“砸死这帮狗杂种呀!”……纷纷跳下火车,有的抡起铁锨,有的顺手拿起石头和这十几个鬼子兵展开了激烈的生死搏斗。日本鬼子少佐队长一看急了,抄起短抢指向劳工们。就在这时,铁路卫队长杨黑子见自己的同胞要吃亏,带领警卫队冲上来,一枪把日本少佐打死,接着大家乱枪齐发,十几个鬼子兵像放倒的高粱棵子一样躺在站台上,只有一个穿便服的鬼子受伤后趁乱溜进一座民宅,跳进猪圈躲了起来。天黑后,他见周围静了下来,便一路摸黑跟头把势地连夜跑到地处北票的金岭寺火车站,向集结在那里正准备往葫芦岛海撤退的鬼子联队报告,说“大平房人通通坏了坏了的”,要全部杀光。鬼子联队长听了逃亡者的述说,立时激了,这个穷途末路的日军好战分子怀着一种报复心理纠集了近200来个鬼子兵,带上武器,坐着装甲车杀气腾腾地向大平房火车站扑来。
金岭寺的铁路工人得到这个可怕的消息后,立即用电话通知了大平房火车站,但恐怕村民们来不及躲避,又故意把火车道岔搬错,使装甲车脱轨,鬼子一直拖延到第二天下午才把车开出。更难能可贵的是,金岭寺铁路工人为使自己的同胞免受其害,冒着生命危险跑到大平房火车站再次将这一消息告诉警尉魏德馨,魏又通知了维持会和当地的一些头面人物,只是没有告诉村民。维持会的人听到魏德馨的传信,一个个都慌了神,聚集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都拿不定主意。有人说要组织反击,中国人多不怕日本鬼子;有人说鬼子有枪,咱们打不过他们,应该带领村民向鬼子赔罪;有人说应该把黄花滩铁路大桥炸了,这样鬼子就过不来了;有人还说要找苏联红军帮忙,远水也能解近渴……大家意见不一致,争论不休,延误了宝贵的时间,根本就没有通知村民。当鬼子的装甲车开过来时,他们却不顾村民的死活,自己扛着枪、领着老婆孩子一溜烟地逃走了。
高英老人说到此处感慨万千,叹道:“往事难忘,不堪回首哇!当时,我家离火车站不远,听到消息让家里人先跑了,我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正准备走时,听到外面枪响,吓得光着脚丫子就跑,一翅子钻进了高粱地,又一口气跑上热河梁顶,回头看时,鬼子已经进村杀人放火了。村里火光冲天,枪声大作,哭叫声响成一片。现在回想起那可怕的一幕仿佛就在昨天。”
这时,80多岁的原大平房村老党支部书记任丙义接过高英老人的话题述说道:24日下午1点多钟,满载日军的装甲车开到东平房停下,他们跳下车后,为防止村民们向东、向北躲避,在东边高地和北边高地的山包上都架起了机关枪。同时,东边沿着小塔子沟,西到庄台营子的大土包,形成东、北、西3面扇形包围圈,急速向大平房包抄过来。
大平房卖烧鸡的王举因天气不好,这些日子买卖很不景气。这时,他背着烧鸡箱子一路哟喝着来到警察所门前,想在这里做成一份买卖,问警察们买不买烧鸡。一警察看到王举还在卖烧鸡,便骂道:“王举,你真是挣钱不要命了,还卖你娘的哪家子烧鸡,日本人杀人来了,还不快跑。”王举一愣,回头便撒开了丫子,边跑边喊:“日本人来了,日本人杀人来了,快跑呀!”一路跑得跟头把式,把烧鸡箱子也摔在地上,几只烧鸡滚了一地也顾不得捡。听到王举喊声的村民也跟着他跑了起来。一时全村大乱。
日军的大队人马一班班、一排排手持大刀、快枪从三面向村里扑去。他们对村民见一个杀一个,离远的开枪击毙,近的就用剌刀挑死。村民们毫无准备,一听枪响就毛了,摸不清来了多少日本人,便惊慌失措地乱跑。残忍的鬼子兵施展“三光政策”,村里顿时火光冲天,一片枪声。在刀光血影中,男哭女叫,血肉横飞。一名姓冠的妇女即将分娩,实在跑不动便躲到草垛里,被鬼子发现后拉了出来,先用剌刀穿腹,挑出婴儿,然后又把婴儿穿腹。一位姓王的10岁男孩子跟着父亲向外跑,被鬼子追上,先在猪圈挑死他爹,又把孩子拉到火车站,逼着他和另外被抓来的十几个孩子给死去的鬼子洗尸,洗完之后,让他们把死了的鬼子抬上车,然后把这群孩子拉到站台,一个个被割去脑袋,给死去的鬼子祭灵。
在这场血腥大屠杀中,凡是逃不了的老弱病残几乎都被杀死炕上,逃出的男女老幼被也都被圈回,逼到村南的树林子里。因大凌河水猛涨过不去河,大部人被日军杀死,几个企图守河的村民也被洪水卷走。此时的大平房街上一具具尸体横躺竖卧,血流满地,惨不忍睹。日军进入大平房村两小时便杀死村民84人,烧毁民房246间,在投降后又对中国人民欠下一笔血债。
任丙义老人告诉我们,那天,他事后回到家里时,看到大爷被杀死院子里,屋里的几口大缸被砸,炕席被鬼子卷成筒竖在炕上,看样子鬼子是想点燃烧房子。听一位躲在菜窖里邻居说,他大爷那天没有跑,听到鬼子砸门时便往外扔石头,被鬼子从门缝儿开枪打死。
岁月如烟。事情虽然过去半个多世纪了,但是提起往事,高英和任丙义两位当年的目击者仍对此记忆犹新,难以忘怀那段悲惨的往事。从他们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里仿佛还能看到那段历史的投影,听见屈死的亡魂在向世人默默地诉说……
现在,当你来到大平房火车站向西侧向阳的山坡上望去时,便会看到那里筑着大大小小近百个坟丘。那里掩埋着被日军屠杀的大平房人民!虽然历史的烟云已飘过60个春秋,但后人又怎能忘记这段国恨家仇的往事呢!
愿历史的悲剧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