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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6-18 00:00:00 

朝阳化石


张福艳

(1)亿年之爱

爱恋中的人们总会以“爱你一万年”的旦旦誓言来诠释爱的永恒,然而,相比于鹦鹉嘴龙的亿年拥抱,一万年真的称不上天长地久。在辽西火山灰的沉积层里,定格了瞬间、凝固了永恒之爱的恐龙化石的面前,除了惊叹,我们只有虔诚无语。

天造地化,它们已经合二为一,但两只鹦鹉嘴龙雄雌分明,它们肢体相拥,形神专注地亲昵着,其中一只龙的眼睛还清晰可辨,仿佛被一种光芒溢满。

无论是为了子嗣的繁衍还是来自生命本能的为爱而爱,这样的情形都神圣得不可亵渎。如果没有了相悦之爱,如果没有了物种的代代相传,便没有了作为生命个体的我们。所以,一块来自亿年前的化石,首先让我们对远古的祖先肃然起敬。

地上一重天地,地下一方乐土。在辽宁朝阳的中生代地层中,草木鸟虫的化石浓缩着远古生命的异彩纷呈。走进原生态地质剖面挖掘现场,仿佛走到时空燧道的入口。岩层镌刻着历史的年轮,岩层的颜色标识着岁月的刻度,讲解员说,一厘米的厚度也许就意味着成百上千次的火山灰沉积。手指在剖面断层上滑动,心在时光里游走,真可谓一晃千年。火山爆发意味着生命的厄运,然而正是灭绝性的数次火山爆发,保留了远古生命的印迹、意趣,连同那来自生命本源的生生不息的爱的传说。

绵延不绝的芸芸众生汇成了历史,一张一合的呼吸中,生命尽现了姿态与色彩,但无数个体的生命有限且充满了变数。当呼吸被时间凝固住,它依然被时间记忆着,那么,它就拥有了无上的价值,无论是大自然赋予的,还是生命本身独有的。两只鹦鹉嘴龙无疑是幸福的,更是幸运的,有多少生命云烟般融入苍茫,没有痕迹,而它们却屹立着,仿佛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注定。在栩栩如生的辽西古化石面前,我一下子悟到,即使没有了呼吸,生命里的鲜活与精彩都被置换到石头里,那石头便赋予了生命,便成了精灵。

鹦鹉嘴龙是一种小型的恐龙,因生有一张酷似鹦鹉的嘴而得名。与大型的食肉型恐龙相比,体长不足一米不具备捕捉优势的它们只能生活在河湖边沿的高地上,以植物为食。在溪边,吃过了嫩嫩的草儿,喝过了清清的水,两只戏嬉的鹦鹉嘴龙便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爱意。作为个体,它们能以化石的形式被保存下来,只是一种偶然。两只龙没有想到正徜徉于爱河中的它们被定格成永恒,并且亿年后傲然于世。对于整个恐龙家庭和人类,一块块无声的化石就是最早的爱的证据,让世人见证最初的爱。

凝结着亿年之爱的石头不能说壮美。两只恐龙很投入地去爱,可它们一定还不知道舍生取义,也从没有想过一起去赴生死之约;凝结着亿年之爱的石头也不能说凄美,两只恐龙从始到终都正沉浸在幸福之中,从没有感知到它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家园的末日来临。用精美二字来形容凝结着亿年之爱的石头最恰当,因为,它本身就是大自然巧夺天工的力作。亿万年前的一场自然变故,在瞬间无氧的状态下,恐龙把自己的肢体化作一种记号,一种能让后人解读的龙形文字,让历史源于石头自己的诉说,告诉后人岁月曾经流过。

因为有了爱,才有了生命的延续与传承。化石是一种物证,它仿佛在说:那时我在。试想1.2亿年前,朝阳地区湖沼盆地与山岭相间分布,茂密的原始森林里,水草丰美,溪流淙淙,恐龙家族生息繁衍,代代相承。虽然,被称为恐龙的生物在今天的地球上不复存在,而谁又怀疑某个新的物种里没传承它们的基因呢。科学家们猜测,恐龙并没有消失,它是鸟儿的前身,其实是以另一种姿态,从陆地飞上了天空。无论怎样异化,每一个进化过程都离不开原始的生息繁衍。所以当我再听到“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候你”这句歌词时,最先想到的不是鸟儿的翅膀,而是鹦鹉嘴龙。

生命中本真的东西总是最能打动人心,因为我们的生命与生命里重要的情感也源于远古的传承。独守着漫长的宁静岁月,无论地上有过多少次生命的轮回,生命与山川融在了一起,一只龙与一只龙也融在了一起,直到1亿多年后的今天地球上的人类发出巨大的惊叹。从平凡到惊世,凝固着永恒之爱的鹦鹉嘴龙化石不但也让后人追溯到爱的本原,也让后人的心中多了一份自然的,纯粹的、不做作的,没有任何附加的简约之爱的概念。

(2)石头里的花朵

终于有机会与世界上最古老的花朵对视时,心里揣摩着那些被称为“辽宁古果”的化石会怎样令人怦然心动。花儿无色无香是常情,它在石头里栖息了1 亿4千万年,即使当年无限光鲜,也会在沉寂中褪成本色。花片儿单一亦是常理,从简单到复杂,从消失到寻找,最初的花可能内敛而不妖娆。令人意外与诧异的是,我并没有从化石里面看到一点花的模样。看上去那只是两个瘦瘦的枝,在主枝和侧枝上呈螺旋状排列着依旧单薄的数片叶子。讲解员娓娓道来的解说终于化解我心中疑虑。原来那看似叶子的却不是叶子也不是花,而是荚即果实,古生物学家把化石置于显微镜下,已经清晰地看到每枚荚中都包藏着2至4粒含着胚珠的种子。娇嫩的东西总是悄然易逝,亿年前的花朵很简单很瘦也一定很娇贵,柔软多汁的花儿无法避开空气的氧化和细菌的腐蚀,不能像其它硬体一样得到完整保存。花是结果的前因,荚是开花的后果,有前因才有后果,古生物学家以确凿的证据推断出它曾开过最早的花,而且比以往发现的被子植物早1500万年,被国际古生物学界认为是迄今最早的被子植物。

朝阳因蕴藏着丰富的鱼类、两栖类、爬行类、鸟类、哺乳类及植物化石而成为一个令全世界地质学者无限感叹的古生物化石王国。虫草鱼鸟用生命本体为后人保留下了远古生命的迹象,化石从低等到高级,种类纷繁,姿态各异。它们有的消失,成为地球上匆匆的过客,有的演化变身,成为依然生活在地球上的活化石。我对古生物了解甚微,但主观地认为,荚就像人类居住的房子一样,能为种子遮风挡雨的时候,植物便有了自己的家,从此可以在地球上立业并繁衍子孙。客观的事实是这样,从单细胞藻类到有了根茎叶分化的蕨类,植物进化步履唯艰,直到拥有了树干庞大的裸子植物,植物世界走向空前繁盛,但只有进入被子植物时代,大自然才有了真正的花朵。辽西四合屯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山村,地处丘陵沟谷,人家二三十户,却因在这里发现了辽宁古果等逾千件令世界古生物学家叹为观止的珍贵化石而闻名海内外。村民们自己也没有想到过,一块块曾经不起眼的石头竟改写了世界植物史,成为有花植物起源于辽西的证据,朝阳也从此成为第一朵花的故乡,一下子让世界回眸,惊讶,赞叹!

一朵花,含着的东方式的娇羞,带着一亿多年前的问候,带着石落天外的惊喜,浓缩在古果的荚里。沿着古果的枝杈,我又寻找到一种根的情愫和功不可没的花的自豪。一个地方也像一棵树一样,有了渊源之根才不肤浅,才能博发,才能参天,才能吸引更多的眼球。从第一朵花起,大地才开始真正变得绚丽多彩、生机盎然。哺乳动物更是随着被子植物的兴起而繁盛,并进化发展到高级阶段。

尽管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未解之谜,却不容质疑这里就是上天垂青的地方,在这个地方,不用行走千里万里,就可走近一个天然的古生物宝库;远古时代,在还没有人类足迹的时候,这里的花就开在全世界的前头,而今天,我们恰好被选择生活在这里。我知道辽西丘陵的下面还有着许多没有被揭开的美丽与惊世骇俗,但正如导游所说,化石是不可再生的资源,用心去呵护一朵花的故乡至关重要。

最早的花儿开在辽西的石头里,最早的花儿的问候祝福含在荚里。让世界上最早的花儿成为我们记忆的骄傲,让一种家园的情结在第一朵花的绽放里得到延伸,让我们沉醉在辽宁古果小小的荚里,想像着那时花开的甜蜜和彼时腾飞的梦想!

(3)龙鸟  龙鸟

如果没有鸟儿,谁在天空划出优美的孤线?谁用脆脆的声音撼动灵魂?这个世界将会缺少多少玲珑之美? 1.4亿年前的远古大地上已经绽开花朵,也许不甘寂寞的天空与大地也需要交流,也许为了给若干年后才登陆蓝色星球的人类一个惊喜,于是,上苍开始孕育一种精灵,赋予它们翅膀与歌喉,让它们成为天地间的尤物,并传承自由与梦想。

最早的中华龙鸟又是怎样一种非同寻常的鸟?庄子《逍遥游》中的大鸟,翼若垂天之云;传说中由炎帝女儿幻化的白喙赤足的精卫鸟,衔木填海,矢志不渝。龙鸟没有鲲鹏的大翅,不能扶摇直上千万里;龙鸟甚至还没有长出鸟儿独具的角质喙嘴,形象地说,它亦龙亦鸟,是一种有羽毛的恐龙或一种有牙齿的貌似鸟的动物,从物种亲缘上寻找相似时,古生物学家把它叫做龙鸟。小时候从课本上得知,世界上最古老的鸟是始祖鸟,它的故乡在德国。而今,不必说中华龙鸟,我们的原始祖鸟、尾羽鸟都比它更原始,尽管那时所有的鸟儿都没有真正脱离大地飞起来。龙鸟是一种资深的鸟,被称为鸟类的鼻祖,虽然它还不会飞,从它高高昂起的脖颈和奋力挺起的尾翼,我们最先看到了飞翔的梦想。

鸟儿曾经不会飞,看似不可思议,实则无可厚非,大自然造物的时候,通常只给一个开始。从陆地到天空,想摆脱地球的吸引谈何容易。它们最先爬到高高的树上,在树与树之间跳跃,并试着从高向低滑翔,1亿多年前的天空从此有了最初的飞的体验。一直坚守着征服天空的愿望,时间的手掌便一点一点将鸟儿托起了。

如果以时间为横坐标,以飞行距离为纵坐标,鸟儿是沿着一条斜线从陆地抵达了天空的。时空漫无边际,1.4亿年前的龙鸟化石显示,它身长有一米左右,前肢粗短,爪钩锐利,后腿较长,适宜奔跑。在它的化石骨架中,发现它的腹腔里有一个小的蜥蜴化石。显然,龙鸟还是以行走大地为主的兽脚肉食性动物。1.24亿年前的孔子鸟,它们有了鸟类嗉囊,并能作短距离飞行,但翅膀上还着生没有退化掉的两只小爪。以圣贤来命名的孔子鸟的确是中生代最出名的一种鸟,它拥有了真正的鸟的嘴巴,它飞行的一小段距离却是鸟儿家庭的一大飞越,鸟儿从此挣脱大地拥抱了天空。从跃跃欲试到凌空而起,3000万年缓缓流过,而业内人士却惊叹鸟儿的演化速度非常之快。

在辽西四合屯晚侏罗世地层的凝灰质粉砂岩中,相继出土的中华龙鸟、孔子鸟及龙鸟后代的化石记述了鸟儿学飞的种种可能。龙鸟看上去像鸟,是因为它全身披覆着一层原始绒毛。鸟儿能腾空而起,羽毛起到了非常之用,所以我们不得不对那些细小的不足1厘米的原始绒毛刮目相看,因为那可能就是羽毛的前身。也是因为有了羽毛,鸟儿变得轻盈多姿。和人类不一样,在鸟儿的世界里,雌鸟无法与雄鸟媲美,因为雄鸟有着色泽艳丽、姿态纷呈的翎羽。在化石的世界里,雄鸟化石尤为珍贵,因为它长长的翎羽能保存完好实属罕见。从身披原始绒毛的中华龙鸟到已经有小小羽翼并且两性异形的孔子鸟的过程,也是鸟儿羽毛渐丰、尾椎进化的过程。不能说出鸟儿进化的某些细节,能把自己送到天空,是非常神奇的事情,鸟儿做到了。鸟儿离开陆地飞向天空的时候,体态变得娇小,性情变得温婉,食性也有所改变,在选择了素食的时候,慢慢的它们褪去了口中的牙齿,小巧的鸟嘴中终于传出了婉转的鸣叫。于是,鸟儿越飞越高,人类一睁开眼,便看到了鸟语花香、诗情画意的世界。

中华大地是龙的图腾之乡,龙鸟诠释着古老,原始祖鸟、尾羽鸟等长羽毛的恐龙化石再次激活鸟类起源于恐龙的神秘话题,使辽西朝阳也当之无愧地成为第一只鸟的故乡。在我的心中,龙鸟就是鸟化石中没有被压扁的鸟儿,它们是世界鸟儿的共祖,它已经不是指代哪一种鸟儿,也不特指哪一只鸟,不管是不是会飞,不管曾经飞过多远,它们却飞越时空,跨越国界,已经由朝阳飞向全世界。

(4)木石绝唱

树与石对望了几万年后,终于做出牵手的承诺。石说:树属木,石属土,相克不相生,注定无法走到一起。树却说:给我一亿年,让我变成你。于是,沧海桑田后的今天,我们看到了树状的石头、石头状的玉和玛瑙一样精致透明的心。

这是我站在辽西化石林里突发的一个奇想。

侏罗纪至白垩纪时期,雨水充沛的辽西大地上生长着高大的树木,这些树高达几十米,直径可达一二米,树龄上千年。地壳变迁,火山爆发,天地轰塌的瞬间,所有的树木倒下。漫长的岁月里,它们有的演化成煤,有的液化为石油,只极少的树固守着自己,以化石的形式保存下来,并在一亿年后重新站立。

木石虽不同源,在非常态下,一种不可阻挡的热液充盈了树,年轮从此停止生长,树却得到永生。不同的地质条件决定了坚硬不一的质地,不断变化的气候环境造就了它细腻如诗的纹理。能忍耐着扑天盖地的热流的烘烤,它最后变成了玛瑙;能独守着方寸之中的重压,它最终透明成水晶。灾难是毁灭,也意味着是一种新生,异常苛刻的条件让树留住原本并做华丽转身。灾难远去,时光滤去悲剧色彩,只留下了树与石、自然和人文交融的意韵之美。

价值源于不雷同的艺术创造,天造地化的木化石,每一块都有属于自己的手笔。硅化木年轮清晰,纹理形成各种图景,甚至粗糙的树皮尚未剥落。它们曾经是有愿望的树,至今是爱了一亿多年的树。亿年之后,简单而执着的牵手之爱早已升腾为从容大爱,那化石中融入的色彩便是见证。它红,是天上的霞镀进去了,它墨,是夜的紫融进去了,它绿,是枝叶的情怀依旧,它紫,是瑞气东来,乾坤朗朗。红、绿、紫、黑、褐、淡灰等色泽无不凝聚着天地之秀,日月之华。有一万种爱,就有一万种色彩,而每种色彩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五彩纷呈,溢彩流光。

岁月打造出木化石完美的内质,也打磨出古朴的赋形与一颗平常心,它的绮丽是含而不露的,也需打磨再现。化木成石,化石为玉,化石艺术品晶莹剔透,光怪陆离。它静止,却有流动的韵律美,它无声,却有炫目的震撼感。放在眼里掂量着,揣摩着艺术与情感的份量,放在心里惦量着,测不出意蕴与岁月的深度。

在丘陵起伏的辽西小村,唯有石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躬耕了几千年的祖祖辈辈们从来没想到过,他们用来砌院墙垒猪圈的石块原是木石之身。自然、古朴的木化石林不仅能回溯前世的记忆,互相包容、相互交汇的木化石,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和谐,寓示着长久与安宁,也成为天圆地和、国泰民安的象征。

用一种信物来诠释纯洁而真挚的情感,那些玉化的、晶化的,拥有姿态、质地、色彩之美的的木化石当之无愧。它蕴含着纯粹之美、亘古执着和天地间的厮守。一曲《枉凝眉》似怨似诉,水月镜花终幻影,木石有缘却无份。可在辽西,木化为石,石化成玉,木石交汇的意韵让人惊呼:原来事情可以这样。两双羽翅,千古梁祝,没有比化蝶更执着的浪漫传说。今生无望,来世再续,蝶是爱的化身,而树不选择轮回,它坚硬,挺拔,树皮完整,年轮清晰,一亿年后它石化了自己却依然是保留了自己,自己的形态、肌理,甚至自己微小的细胞内部构造。

化石恒久远,沧桑一亿年,它见证日月,见证变迁,是天地间永恒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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