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和美宜家小说有三个要素,即人物、情节、环境。7月16日,笔者如天公作美般经历了一件和美怡悦的事。整个过程,如同传统田园小说一般美好圆满,如同天上的雨下到地上一般美妙合理。其情节,环境之美妙,实如这种小说。
那天,我们一行五人,驱车前往四合当镇温杖子村,去会网友。一听这名字,就如小说一样。这位网友,是同行者张女士的铁杆粉丝。行前,大家通过张女士介绍,已对粉丝有了些许了解。同行者中有的人对温杖子所在的大致位置致颇为熟悉,自觉也颇为得意。不料乐极生悲——车子开过站了。但,这也是个良好契机。趁这机会可以尽情阅览公路两旁的独有景色,让饥渴的心情得以慰藉。两旁绿肥红瘦,鸟语花香。杜牧有句云,鸟来鸟去山色里。其实不错,曲尽山色之美。鸟儿无思无虑更无忧,在树上树间,草间,或引伴,或啼叫,或谛听,或徜徉,总之自在极了。山色,也很美。在绿色为主基调的大自然里,间或有红白的树叶和花草参与其中,让人的神经得以舒缓甚而释怀。
主人候在村口,一行五人与主人,没用怎么介绍,就仿佛老朋友一般,互相认识了对方,很自然地唠起了家常。这天不热,有人就盘腿坐在了炕头,随意的喝茶,抽烟。然后就是进入主人的菜园子,欣赏,拍照。到水库游览过之后,就是采集野菜,吃饭。小说的情节,需要有巧合出现,但最高境界无过于自然。我们见面最大的特点就是朴实自然。一切仿佛都是不经意,信手而成;一切都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而安排得当,但又一点都不是,全是顺其自然;一切宛如行云流水,淡然而充溢着清香;一切有如老友再逢,无间的融洽;若说情节,有如此浑然天成的佳构,有如高人安排,剪裁恰似高手治卬,大师做画。
环境是小说的第三大要素,写小说是万万离不得的。不论长篇也好,短篇也好,都是离不得的。尤其圣手大师们的小说,环境更是精采绝伦。我们这次会见网友,环境可谓美不胜收。社会环境即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前我们带过,不过赘述。单说自然环境,就很有精妙之处,须一一道来。
车子驶进温杖子村,感觉爽心悦目。村级公路两旁错落有致地排列着绿柳垂杨,道边像不经意似的栽种着花草,再远处水浇过的油绿庄稼。在村内问路,被问少妇的殷殷热情与笑靥,足以让人温和及心。在一家商店门口,见有几个人闲谈,我们异口同声地认定:是他。此时阳而无光阴而无云,可谓纤萝不动,风定气静。
国友才兄家的院子可称得上净绿赏心。院子不小,房子不算多,但从房子到院墙,都是齐整清洁。屋内陈设简单而温馨,窗纱上一尘不染。床头上有几本显示主人兴趣爱好的书,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李清照的联语“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看得出来,国有才兄以两年文化之功底,网上发了这么多诗词,确实下了很多功夫。无事就翻书,常翻常读,常读常熟。如此,足见其精神可圈可点,可敬可赞!
院中菜园有无穷的深意。小墙里面,豆角、茄子、葱、韭、黄瓜旺盛蓬勃,争奇斗俏。有趣的是,菜畦旁有一蓬苣菜,像是填补空白似的,在如伞的大梨树下,昂然而生。它们之间不挤不疏,共同构成和谐的生命体。那菜长得正是时候,再过几天则显老,再提前几天,就显得嫩。虽苦,对人类确有益处。
再往北面,就是大片的空地了,好似画家刻意的留白。这白,留得确实是有意韵,光滑滑,却又泛着地气,有点润湿的意味。设想,如冰般的光滑,似有千百人的鞋底压过,甚白得几乎照人,那就没有农家韵味了,反倒是像街衢道路了。唯有这湿润润的又没有其他味道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有境界。
最妙的是院子里还有花和草本扫帚。花是常见的被称作高粱秆的,泼泼辣辣,不需盆栽自然艳丽的那种,不需人夸色好,自然点缀农家院。在黄瓜架旁,砖墙边盛开。大朵大朵的,让人心中升起喜气。还有草木扫帚,有八九丛之多,从砖缝里冒出,很规则,整个就是个扫把形状。又有点像塔松,不,比塔松形体外延柔和,更富于人情味。如果,再有一美女站立一旁,将会呈现出一种无以言说的和谐之美!试想,清净而平展的砖地上,有这么样的几株,你会做何感想?只怕不止是欣赏吧。再有一雍容典雅之学者,立于一边,更是天人合一美仑美奂!
驱车百里访网友,吃饭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几盘精致的小菜,醇香的美酒,成了饭桌的主格调。几样时令菜中最诱人的,是一盆土豆丸子。女主人起初要用盘装,客人执意要全盆上去,结果时间不太,风卷残云一般所剩无几了。饭是用木床子压的饸饹,卤是豆角的。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
老杜有诗云:盘飧市远无兼味。主人一个劲地道歉,说没赶到集市日子,没处买菜。其实有主人这份热情,已经让我们感到无比亲切了。“自锄稀菜甲,小摘为情亲,”这是何等情谊和真诚!我们完全有理由断定,网友主人,一位拄双拐的残疾人,为了我们数邀而至的客人,已是十分尽心尽力了。
从驱车而去时开始,车上就充满了友谊。再到网友的朴实无华,再到无间的亲密,真使我们置身在小说的境界中,是人情的无比淳厚,是主人的热情诚恳,是天公垂青眷顾,使我们此行尽善尽美。
为了证实此刻所历所写不是小说,我把人物再重说一遍。同行者,刘君爱文,大名鼎鼎的耕读女张冰,文字功力颇厚的于航和孙勇,主人--身残志坚的国友才。
我的文章过于平白简陋,我的身体过于衰弱,难以形成好文字,读者诸君可以读同行者的纪实文字,可能会更有趣,更完整。
烟袋锅
几近四十年前,不到20岁的我,曾在山沟里的生产队当过3个月的秋收工作队。山民们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型制不一、式样繁多、功用颇广的烟袋锅。
那种烟袋锅自然是用来吸旱烟的。每逢生产队开会,几十个烟锅从屋子的各个角落冒出烟来。会场是生产队的豆腐坊,开会的人有的盘坐在炕上,有的蹲在屋子角落里,有的干脆坐在磨盘上。主持会议的队长开了腔,有人就摸出烟袋,伸进烟口袋里搅一阵,把烟末锄进锅里。拿出来后,再用布满岁月老茧的拇指按实,擦着火柴,一缕轻烟盘旋升起,屋里就飘散旱烟的香味。
随即,会吸烟的人们仿佛受了感染,纷纷摸出自己的烟袋。那个时节,山里的成年男人没有几个不会吸烟的,会吸烟的人很少吸纸烟,一则为了节省,二则为了方便,都自备烟袋。而备齐烟袋、烟荷包和火柴或打火机,就成为合格或成熟烟民的标志。会场上几十个烟袋争奇斗俏般地冒起烟来。开初几秒钟,那些从各自锅中冒出的烟还各展其姿各逞其势,有的如蚊香状盘卷横溢,有的像白线头四散流走,有的如晴空升腾的白云,在人的头顶飘浮流动,波诡云谲。一会儿便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从哪个锅里出来的,满屋便笼罩在烟的雾中,像愁闷的云层在加厚,加浓。呛得参加会议的女人们直咳嗽。队长说完话的空档,也摸出自己的烟袋锅,从就近的人手中扯过烟口袋,满满地装上一袋,美美地吸上几口。
笔者当时虽不沾烟,却爱欣赏山民们的烟袋。烟袋的构造大致分为烟嘴、烟杆和烟锅三部分。烟嘴多为铜和玉石两种,烟杆也多为空心木质和铜管。烟锅则多为铁制和铜制。有的瘾大道深的烟民,要置办两套。一套烟杆短些(多为拃长尺把长),随身携带随时取用。一套烟杆长三尺多,放在家中,专供闲暇时过瘾。
刚入冬的一日,在一家吃饭。饭后,主人端上红枣,沏上新制的山茶(当地称牛皮茶)。阳光和暖地照在白生生的窗纸上,干净的苇席、宽敞的大屋、恰到好处的一盆木炭火:上面白灰,下面红火炭。茶斟在碗中,浅黄轻绿,香气袅袅。主人,一位六十多岁的精壮老农,拿过三尺多长的烟袋,伸向火盆,饱经岁月磨砺的食指和拇指捏起一块木炭,放在烟锅上,再放回火盆,深深地吸上一口。霎时,一缕青烟在光线中盘旋,上升,烟圈渐渐扩散,青苦烟草味道弥漫在厅屋里。再看吸烟的主人,微闭了双目,仿佛在享受人生最美妙的时光,身体的苦累、岁月的艰辛、生活的磨难好像都随着烟气快速逝去。留下的,是心绪的轻松,疾苦的释解和心灵的舒缓。
山区男人走夜路是很平常的事情,有如一日三餐。山高林密,凶悍野兽少不了要袭击路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是走夜路要吸烟(有时也用火绳,不为照亮,只为吓走野兽山魔),那红火一闪一闪的。在漆黑的夜里,很有壮胆提魄作用。一次,我吃完晚饭已有9点多钟,回宿舍的路很远,大约要走过两个山坳。一路上气氛确实令人生怖,呼啸的山风呜呜作响,羊肠小路两边长着高过人头的柴草,似乎随时都有利爪伸出来,还会有可怖的手突然搭在后背上。不禁毛骨悚然,心中遂生出返回的念头,又怕那家的几个姑娘笑话。此时的心情可谓欲返不能,欲进无胆。此时,前面一声咳嗽,随即是一闪一闪的烟火。这烟火仿佛是一颗相救之星,是力量的注入,是前行的动力,是激流中着手可及的彼岸。我的人间意识倏地升起,迈开生风的步子前进。
山民们最绝的工艺是自制烟袋。这种烟袋可以称作烟斗。一拃长,烟斗却很大,能握满把。材料是选用山上的树根或柴根。选中可用之材后,就用刀削,用石头磨,磨得泛亮,一般颜色为紫红,古香古色。再用烧红的铁丝烫眼,在斗上挖出一角硬币大小的凹坑作装烟的小锅。锅、杆、嘴为一体。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用上年把,就越发红亮,年月越久颜色越好。
村里有位老人,从小就以放牧牛羊为生。某年夏日,太阳快正午时,觉得渴热难抵,渐至头晕。遂坐在一颗枯树底下吸烟歇息。两袋烟过后,头脑渐清醒,便赶牛羊下山。是夜,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其时老头起来去照看牛羊,发现白天休息的那个地方(当然是高大陡山之腰了)炸雷不时响起。过了半月,又去那个地方放牧(放牧时要调换地方的,否则一直在一个地方,牧草就会被啃光)有许多节线拐状的东西,直径约30厘米,长约20厘米,老人方悟前日之枯树桩乃是大蛇半身立起,前夜炸雷劈死的就是那条大蛇。这些线拐就是那大蛇的骨节,就拣了两大筐挑回家。这些骨节,夏天乘凉时当座凳很合适,大小正好,高低恰适,又凉又轻。我在那里还坐过,只是天气已凉,没感受到溽热时的清凉。忆起这些,老人自豪地摸索着自制烟斗:多亏了这个宝物,不然我就被蛇吞了。那神情像老战士在欣赏自己的得心应手的坚兵利器。
在山里,烟袋锅是农人的贴心物。精心置办的烟袋可以说是须臾不离身边。即使是睡觉时,也多数放在枕头旁边。夜间睡不着觉,思摩着过日子的事情,例如盖房,给儿子娶媳妇等大事,往往要卧在枕席上,吧上一锅。直到想透彻了,才在炕沿上磕磕烟灰,仄过身子再睡。村里的赵老汉,有一支特制的烟袋。子弹壳做烟嘴,紫铜管做烟杆,烟锅是用不锈钢做的。这件精致的烟袋是在北方机械厂工作的准女婿专意请人做好来孝敬未来的老丈人的。女婿尚未成亲就这么可人,准老丈人自然受敬若惊,把这件特别的礼物视若珍宝,用起来自然比用别的烟袋多几分香味。不料一日,宝贝烟袋突然失踪,老汉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半夜起来打开电灯拿来镐头到柜下去找,闹得全家人惊惊愣愣。老伴睡意朦胧地问一句,方知道老汉梦见他的心上物被耗子拉到柜下面的洞里去了。老伴说:那是你想入迷了。又不是吃的东西,耗子又不是你,喜欢那凉冷生硬的玩意做啥?老汉想想也是,便做罢。谁知老伴在半睡不睡中突然想到:烟袋在柴禾垛里!赶紧叫醒老汉。俩人一回忆,几天来别的地方都找遍了,唯独没翻柴禾垛。而烟袋失踪那天恰好垛过柴禾。一定在那里!恍然大悟之后是石破天惊般的惊喜,惊喜之后全家立即行动。姑娘首当其冲,从早晨四点到八点,生生把房子高的一大垛柴禾(那是准备烧一年的硬山柴)翻个遍,边翻边找,终于在最下层连同烟荷包一起找到了。大喜过望老汉连吸好几袋,多了一重惊喜的女儿精心地给父亲炒了个鸡蛋佐饭。烟袋锅啊,有喜,有愁,有爱。小小的物件,牵动众人心。
有关烟袋锅的笑话事也不少。村里一位教师,每月有人民币收入。妻子自觉得丈夫不同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便给丈夫做了件制服。这种制服有别于中式单上衣的是下面有两个带盖的兜。可这位人民教师生性不修边幅。两个兜一个做烟口袋,另一个装烟袋及其他物件(烟袋和烟不能混在一起,否则烟嘴会沾满烟末)。这么一来给媳妇造成很大不便:每逢洗衣服时满盆烟末,多次投涮都不净,而多次劝说批评又均无效。媳妇一气之下,趁洗衣服之机,跑了10多里路,专意找到缝纫师傅,把其中一个兜用密线缝死,总共缝了四道。因为上面有兜盖遮着,倒也看不出来被缝上的痕迹。外面看制服笔挺,风光无限,撩开兜盖,媳妇的爱怜、愤怒、无奈、心机昭然而出。时间一长,在学校就露出真相。这位制服老师尴尬得很,以至于同事按按兜、或在兜口部用手横划几下,他都怒目相向,或是不悦而去。仿佛阿Q因头有疮疤而忌讳亮和灯一般。
也许有的读者要问,那时的人为什么不吸纸烟乃至纸卷的烟呢?有位凌源籍的抗战时期参加八路军的女干部,向笔者讲了一个故事。
一次八路军七区队几个战士在松岭子的柳条沟和刀尔登的三道沟一带避敌。冬初天寒,彤云酿雪。战士们在山上三天多,不能生火做饭,甚至连口热水也喝不上。夜里,寒风袭来,打透单衣。几十个战士几乎都要冻麻木了。全都咧着嘴,似笑非笑地——这是人在冻极 了时的表现。这位凌源籍的女战士更是受不了。向连长请示:到附近的亲戚家去暖和 一下。这家亲戚是独居深山,几乎与外界隔绝——这样下去,会冻死人的,或 者敌人来了,也跑不动。连长点头同意了。
亲戚果然很热情。看看战士们冻的程度,就不要战士们进屋,因为进屋烤火会把身体搞坏,先在外面活动活动。同时,热情地拿出拿出两支烟袋,要战士们轮流吸了一口,暖暖身子。很快一袋烟就吸完了,然后再接着装第二袋,第三袋。排长安排完岗哨进来,见状抽出一叠纸,众战士一见,纷纷卷起烟来。女战士也吸了一口。后来她说,觉得那个香啊,一点也不觉得呛。这时我才知道纸卷的烟是怎么回事。可以说,用纸卷烟,是八路军传过来的。早先我见过的当地人都是用烟袋吸烟的。
还有一点题外话,也附带说一下,就是吸烟用烟叶的故事。还是引用那位凌源籍女战士的话来阐释。那时山民们再苦再穷,也要腾出点地,种上几株 旱烟,免得到时候去买。而八路军部队,由于游击作战,没有固定地点,当然就种不成旱烟了。战士干部们没有几个津贴,有时甚至没有饭吃,哪来的钱买烟?但是烟还是要吸的,比如干部们思考问题,要吸几支以集中精神。战士们取暖乃至驱虫,也要吸点。环境恶劣,没有旱烟是万万不可以的。所以,在打日伪的“经济组合”和抄没汉奸财产时,特别注意这些不起眼的旱烟。有一次,竟把烟秸子也拿走了。为的是将来没烟抽时,把秸子弄碎,权作烟料。
烟袋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可以当做外用药。春、夏、秋三季,部队免不了要在野外和条件不好的地方宿营。就有一些知名和不知名的小虫,到处乱钻乱咬。一次,一个战士被一条大蚰蜒给咬了。胳膊肿得檩子一样粗。部队缺医少药,哪来治这种外伤的药?没办法,只好把烟袋杆上的“烟油子”弄下来,给他抹上。一来二去,竟然好了。从此,有烟袋的战士就成了义务卫生员,谁要是 哪里刺痒了或虫子叮咬了,就找点来抹上,居然很有效果。天暖的时候,每当入睡之前,战士们都要互相帮助,互相在身上抹一点。当时担任区队长的罗文将军,在全区队推广了这一做法。烟袋锅啊,留下多少战友情!在战争年代结下的战友情谊,是永难磨灭的!
随着历史的进步,烟袋锅几乎已成为历史遗迹。近年,公共场所禁烟受到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但烟袋锅却肯定会成为收藏品了。每当说起时,就会想起那段乡情醇厚的日子,想起朴正勤劳的乡民和与烟袋锅为伍的乡风。
附记:询之广博之士,得知旱烟袋的烟杆,南方与北方大不相同。南方所用为竹杆,北方所用之杆,系秋木之条。春日生枝,夏日生长,秋日成熟。其枝长可达五尺之余。颀长而直,外表光滑,材质密实,中间之芯松软,便于通孔打眼。农家老年人所用之烟袋杆有四五尺长的,便是这种。老年女人用之,不仅是吸烟用,还有威慑作用,有如元帅之权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