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从小就爱吃西瓜,每次吃西瓜必可怜巴巴地吃到西瓜翠衣上没有了红肉才罢休。不知道的还以为妈妈虐待他,不给他吃够哩。妈妈戏称他西瓜太郎,笑谑赶明儿给他剪个西瓜皮头型儿。半个西瓜用汤匙挖着吃是母子俩最爱的吃西瓜方式,吃完了瓜肉把吐出来的瓜籽当蝌蚪“养”在西瓜汤汁里,要不就扔给鸡,鸡会把翠衣上的白肉全叨净了,只剩下软塌塌的一层皮。
光盘里有首儿歌,名字叫《种瓜》。一个和他年纪仿佛的小小子儿,掮着小铁锹,满心欢喜地挖坑,种瓜,看着瓜长到“抱也抱不下”。那年宁宁三四岁光景儿,最喜欢拿着小铁锹玩沙子,有次妈妈不经意地笑说:“瞧你多像儿歌里种瓜的小孩儿。”这一说不打紧,从此后玩沙子必掮着小铁锹,嘴里还唱着:“发恶芽,开恶花,结恶个,大西瓜……”妈妈笑不可抑,恶作剧学唱:“发恶芽,开恶花,结恶个,大西瓜……”问他对吗?他一本正经纠正:“发恶芽,开恶花,结恶个,大西瓜……”还是把“了”唱成了“恶”。其实他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口齿不清而已。
外婆带他种豆角,他看得手痒,也拿了两颗种子埋在地里,临了还煞有介事地用脚把土踩实……美名其曰“种瓜”。他当然不知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而且种的时候三分钟热血,完事儿早抛诸脑后了。所以第一次“种瓜”虽然长出来两棵豆角并且开花结果缠绵葳蕤,终是种瓜得豆,虎头蛇尾。
夏天,外婆种秋豆角,拾掇好菜畦,用粪勺淋了些粪汤在行距之间,权当肥料。好笑的是,宁宁种瓜得豆,外婆更蹊跷,居然种豆得瓜——几天后豆角没动静,行距之间倒齐刷刷长出一溜儿瓜秧儿……妈妈百思方得其解,拊掌大笑:一定是宁宁吃西瓜时把瓜籽吞进了肚里,上厕所时排了出来,经由外婆埋到了土里,才长出来这些西瓜嫩苗儿——只是这算不算宁宁种的瓜呢?好一段公案。
年复一年,宁宁西瓜照吃不误,吃完了瓜籽当然不知所踪。有一天妈妈带宁宁上学——其时宁宁已是名小学生了。无意中瞥见垃圾堆上不知道啥时候长出棵瓜秧儿,斗折蛇行,蜿蜒逶迤,而且颇像那么回事儿地结了个小西瓜,已有成熟的苹果大小,浑身被覆着花纹和绒毛,毫不含糊,倔强得可爱,让人心疼。时令已是晚秋,早起已有些须的霜冻了。遂与宁宁商量着,明儿把它挪盆里,搬屋去吧。
这次一定让宁宁动手,也算他切实地种一次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