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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26 15:47:24 

青 花


周艳丽

 青花隔着幽凉的光阴,带着一些远意和贵气,静静地泊在岁月的深处。我们在远去的前朝旧事里寻觅青花的身影 ,总能感觉到时光的浩渺与悠远。

 追踪第一件青花的影子,飘渺的时空竟然一下就回到了大唐。在唐朝的疆土上,河南巩义的白河瓷窑依稀可见,蓝天白云下,窑火闪闪烁烁,袅袅升起的青烟若隐若现。某天的一个清晨,当工匠师傅迎着第一缕晨晖,将特殊处理的釉下彩陶瓷坯体放入烧窑时,他的心绪一定是忐忑的,也是期待和焦灼的。在那样的时刻,窑火煅烧着瓷坯,也煅烧着工匠师傅的心。1300度的窑火,整整烧了一昼夜,他一刻不离地守着,观察火候,默默地等待着一个奇迹的发生。时间在一刻一刻地熬着,当又一缕晨晖来临时,他含泪将窑门开启,青花这个凤凰涅磐一样的美人,就在那一刻惊艳亮相,她的主人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的美轮美奂,像在梦里一样……

这样的画面隐在文字里,隔着经年的美闯进我的视线,是那么的诗意和生动。画面里有烧瓷的人,有摇曳的青烟,有远山和近水,有四季的花草。烧瓷人情绪饱满,他烧出的瓷器也是那么的丰满、诗意。

涅磐的泥土走出陶的粗糙和厚重,立刻脱胎换骨,青花这个饱含华夏民族汗水和智慧的造物,从诞生的时刻起就一直在诗意里行走,它像一朵瑰丽的奇葩,来自大唐,又穿越两宋三百多年的历史,在元、明、清绵长的岁月里优雅地盛开,始终给人以神秘、清丽之美。

 记得有一年,在北京,怀着好奇与崇敬之心去中国国家博物馆参观古代瓷器展。像是回到了古老的时光隧道中,与大大小小的青花瓷器对望,忽然感觉流逝的时光在瞬间凝固,前朝旧事里那些风生水起的岁月统统以一朵青花的气质和姿韵呈现在那里,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场盛宴啊!

元代的青花器型硕大,装饰手法和取材丰富多彩,纹饰细腻,外观大气、端庄。它一改传统瓷器含蓄内敛的风格,以鲜明的视觉效果,给人以简明的快感。明快的线条勾勾画画,清丽之美透过荷的清纯、梅的傲骨,兰的幽雅,一尘不染地呈现。它凸显的是那个王朝的审美取向。

而大明王朝是个传统、保守与开放并存的国家,青花瓷从唐代走到明代,在继承元青花独特韵致的同时,尽情展示的是它与众不同的辉煌与繁盛。郑和七次下西洋,也开辟了一条海上的丝绸之路,久负盛名的青花瓷正是沿着这条路走向了遥远的海外。值得称道的是,郑和带去了精美的青花瓷,也带回了无可挑剔的苏麻离青料,苏麻离青料在青花瓷中的成功使用,则让明代的青花瓷显示出独特的风姿。那一刻,和一件件明代的青花对视,仿佛看见那些停靠在西洋海岸的船队,那浩浩荡荡的气势像一场来自华夏大地的风。他们带去的青花瓷在那些肤色迥异的人们中间,引起的该是怎样的震撼和惊喜啊!至今说英语的人们还都用“瓷器(china)”来称呼中国,虽然显得偏颇和固执,但也足见瓷器带给他们的记忆有多么深刻。

神圣的青花瓷在光阴的长河里款款地前行,到了清代,几乎达到鼎盛。经过太多时光的滤洗后,清代的青花清纯精致中又多了几分儒雅和文气,它们大多有着以画配诗的姿容,图文并茂地好看。诗画拓开一片片意境,或安静,或优雅,或端庄,或洒脱,像水一样柔美,像花一样浪漫,像风一样飘渺。

走出博物馆的时候,回望那来自历朝历代的青花,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想青花来自泥土,饱含人的智慧和汗水,经过火的煅烧而成器,每件青花都映衬着人的思想和品质。据说,在遥远的肯尼亚,中国的青花瓷则代表着良知或良心,是医生们举行成医礼时的重要道具。那是一个极其神圣的时刻:在安静的大屋子里,青花瓷瓶庄严肃穆地立在中央,经过了火烤和汗水洗礼后的未来医生们缓缓走进屋子,绕瓶而行,逐一用手指敲击瓶子,倾听其声,然后默默离去。寓意是医生行医要时刻敲敲良心,听听良知的声音。这是给与青花瓷最崇高的膜拜与敬畏。青花瓷是天人合一的造物,每一件瓷器都是神圣的,它是配得上这样的礼遇的。

从大唐到今日,青花瓷在漫长的岁月中,伴随着华夏儿女一天一天地走过,每一件青花都曾是人们生活里贴心贴意的物件。一代又一代的人在青花的陪伴下来了,又走了,那些和人们朝夕相对的青花留了太多人的生活印记和气息,像一本本无字的大书,默默地记录着华夏儿女的生活历程。岁月蹉跎,人世坎坷,那些曾经作为人们生活用品的青花在岁月的更迭和摔打中也越来越少,现存留于世的已是凤毛麟角,个个差不多都成了稀世珍宝。

我常在人前炫耀的事就是家里曾经有过乾隆年间的青花瓷器,那是早年太祖母的嫁妆,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一对胆瓶和茶坛。这些瓷器朝夕相伴地陪着太祖母从青年到老年,存了生活里太多苦辣酸甜的滋味,也是她婚后漫漫人生的一个见证。太祖母走后,这对胆瓶和茶坛又传到了祖母的手里。翻翻早年的旧照片,年近半百的祖父祖母就坐在案几下面的木椅上。实木的案几上,除了青花的胆瓶和茶坛,还有一个配画的座式方镜和一对花纹喜庆的木匣子。照片里的祖父祖母正神色安详地望着我们,时光在他们安详的脸上流过,仿佛是一转身的功夫,案几上的青花瓷器就和他们的容颜一样定格成了历史,而我们已无法回到过去,只能隔着时光和他们四目相望。我依稀记得那胆瓶的模样:纯白的质地,瓶的正面有远山,有小桥流水的村舍,藩篱围起的小院,茅屋,还有玩耍的孩童。瓶的背面,是狂草的诗文,这是典型的清代风格,这样的意境多像一首唐诗或宋词啊。实际上,当年祖母老院子里的况境也和那瓶上画差不多,青瓦白墙的房子,院子里用秫秸架起的藩篱上,开满了紫色的豆角花和牵牛花。藩篱后面是祖母的菜园子。那会儿,她颠着一双小脚,提着篮子正笑呵呵地在园子里摘菜。园子外面的甬道上,我们三五个孩子嘻嘻哈哈地玩耍。而屋子里青花瓷瓶上的孩子也是三五个,穿着古旧的服饰,动作夸张,满面欢喜,只是他们的喧闹是无声的。

多少年过去后,这样如诗如画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长大后的梦境里。然而,梦里的祖母、老宅、玩伴却和青花瓷一样永远留在了童年的时光里。

记得有一年夏天,在景德镇看瓷器,瓷器店里五彩斑斓的陶瓷用品绚烂到张扬。那些瓷器鲜亮,浓艳的色彩散着繁华,更散着无声的喧噪。那一刻,蓦地在心里想念起太祖母的青花瓷来。那些胆瓶、茶坛之类的器皿曾经是我们日常生活里朝夕相伴的物件,它们就那么安静地立在案几上,看着光阴一寸一寸地从太祖母、祖母的指尖滑过,暑往寒来,不觉间,寒霜就从石阶铺到了枕边,等到祖母的两鬓也沾满霜意时,她忽然就老了。老去的祖母是留不住一件青花瓷的,自打那些瓶瓶罐罐被古董收藏者带出老宅的那一刻起,太祖母的青花瓷就永远地不知去向了。

而太祖母的青花和每一件古旧的青花一样,款款都有自己的特质和姿韵,不容复制和再造,那也是它们的魂和魄,而它们身后或沧桑或传奇或唯美的故事又会使每一件青花都呈现出波澜不惊的气质,让懂它的人一见钟情。只是这些青花离我们太远了,远到它如今已成为古玩爱好者家藏的珍宝,或是博物馆里价值不菲的文物。

 是啊,青花这朵亮丽奇葩带着泥土的神韵和烟火的气息,从大唐走到今天,不论是为国人日常生活所用,还是作为奇珍异宝的古董藏品,它从始至终都在岁月的彼岸优雅地绽放着,我们隔岸观花,心在它的悠远和美好里挑起长长的思念,像一根丝,剪不断,理还乱……

  

                      原载《华夏散文》2017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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