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而居》

一个地方住久了就会爱上它，像这山

山上的树，树下的崖

崖下的小房子，房子里古旧的火炕。

一条陡路通到外面，九曲十八折

下山上山都会很慢，日子过得也慢

天上的云也慢，有时候

一个下午盯着山顶那棵古松，遒劲而宁静。

《菜板》

切菜剁肉，从来没注意菜板的中心部位

渐渐凹了下去。即使边缘

也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刀痕。

这多像我们的生活

只是我们从来没把自己比作一块菜板。

《背风而立》

在辽西，我们习惯了背风而立

习惯了寒冷之中

另一种力量的推波助澜

在此之前，我们为自己考虑了很多

趋利避害的方法

很多时候我们还是措手不及

我们别无选择

我承认，我们中很多人

还鲜有迎风而立的勇气。

《牛脾气》

他不走牛也不走，他们是一家人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父子

有时候他是儿子有时候它是儿子

我分不清他们的关系

就像刚刚，他们抵着头

在离家不远的山上

经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乌鸦》

惊蛰的雷声，滚过一冬的沉默

它们终于开口了。

它们在唱，而我佯装不知道

她们在高兴什么。

只是顺手脱下棉衣

忘在了河边的柳堤。

《藏匿》

她把它藏起来，若无其事地

扶起瓜秧，打上绳结

一把一把的小黄花越开越高

七上八下的黄瓜慢慢地长大

和满身的嫩刺一起垂下来。硕大的叶子

再也掩不住，就像她的疼

一不注意，就呻吟出来。

《一只蚂蚁》

一只蚂蚁蜷缩在岩石上，如果不细心

就很难发现，它的小

它的细若游丝的焦糊。

在夏日的午后

炎炎的日头和石头的交流

因此有一点不得已的瑕疵。

这完全与蚂蚁无关。

《夏夜》

习惯了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喝茶

说是乘凉

却一直汗流浃背。

习惯了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抽烟

知道入肺的部分有毒

却流汗一样叫人舒服。

习惯了的部分

从来没有挣扎。

《南山坡》

草根的心思即使伏在地下，也如

白花花金灿灿的阳光一样。

昭然若揭的

还有树的软，风的哝。

不知所措的鸟儿

一会儿在树上，一会儿在树下

不知是叫还是不叫。

按捺不住的黄牛抬起头

一愣神儿的功夫

就被羊群占领了封面。

南山坡，离河不远，离村子不近

它肆意豢养任何一种想象，并有

茂盛为现实的可能

这是多么不讲道理的奢侈。

《例如》

一只麻雀，从小就看

很多时候都熟视无睹，而现在

就是喜欢盯着看

看它栖息枝丫上

看它蹦在草地上

看它母亲的喙伸进小麻雀的喙中

看它们叽叽喳喳

从一个枝条飞到

另一个枝条

看它们消失在山林的绿色之中。

 《喜鹊窝》

一场薄雪，让傍晚的村子

有着蝉翼般的清冷

两棵白杨挺直的腰身

和停在空中的手，契合了

一个人幽暗的眼睛。

比邻的两株白杨

一定是孪生的兄弟，比邻的

两个窝也许是两个姊妹的家。它们让雪

薄薄的涂上了一层。

天色越来越深，雪花再没有落下来

两个还空着的窝

弥漫着闲愁暗结的宁静。

原载《黄河》2017第1期诗歌专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