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狗。确切的说是一条草狗,与任何别的狗本质上并无二致,所不同的就是元素的混合造就了与别的狗不同。这对个体的狗来说千差万别,对狗类来说并无重要,可是他们非叫我中华猎犬。我的主人还给我取了个很亲昵的名字叫“贝贝”。是宝贝的贝。可我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经常称我为儿子,我明明是雌性嘛,好像这样做,我就能为她养老送终似的。
说真的,因为我早早就离开了我的母亲,或者说离开了滋养我的胚胎,我真的忘了我的根在哪里,我已习惯了那种散养的生活,习惯了独自生活。可是也许是阴差阳错,我不知怎么就落在了这一对夫妇家里。
我的养母是一位胖太太,别看她对家人有时很凶悍,但是对我,怎么说呢,那真叫“爱你在心口常开”。天天儿子儿子地唤着。说实在话,他们虽然拿我当儿子养,我却从没拿他们当做我的爸爸妈妈来看待。在我心里一直称他们为收养我的主人。他们不是没有儿子,他们的儿子刚刚参加工作,每天回来也贝贝的唤个不停。可是,有一次我的主人训斥他的儿子却说“你比狗还笨。”你们评评理,我会作揖,会再见,会讨好主人,我笨吗?
说真的,我学识是浅薄了点儿,但我并不笨。我也与各种各样、各行各业的狗交谈过,自以为对所有狗事的悟性还不差,能把主人的心机与脸色等有机地联系起来,这也稍稍弥补了我学识方面的欠缺。可是我的养母却以独特的执教方式对我严加训练教导。我明明作揖以示谢谢了,可是我的主人非让我叫出来,最可恨的是让我用外语说什么“上酋”。这我哪会啊!他们忘了,我虽然有聪明可爱之处,但我没脱离狗类。特别是我的养母,我不会说,她就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教我“上酋”,后来我还说不好,她终于不耐烦了,上来就踢我一脚。我嚎叫,她还踢我。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就对他们“伤-伤-”叫了两声。他们反倒拍手叫好,“对,对,就这样。上酋”。哎!真是哭笑不得,反正自欺欺其,谁没做过呢?这样也就罢了,没想到我的主人却得寸进尺,天天训练我用后腿走路。我不会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或脚踢的。还说,“我们长四条腿,都能省下两条腿,你咋就不能。”哎,我真想说“你用四条腿走路,不也变成我们同类了。”这常令我遗憾,因此对主人产生过厌烦的心态。因为她夺走了我大部分童年的时光,夺走了我大部分的快乐和幸福。这简直就是罪大恶极。我发现,除了我们狗之外,周围还有多种多样的小生灵,像我 一样可怜、微小、活着又苦又累,闷声不响地在忍受着摧残。为了达到主人的预期目标,天天在受责骂。
有一天,主人带我出去遛弯,在一群狗和人面前,迫于主人的逼迫和食物的诱惑,我破天荒地真的就用后腿直立走了两步 ——这真是罪孽。没想到的是得到了一群人的赞誉,但那群狗却无一例外地甩掉了我,嘲笑我。特别是那条与我比邻的小狗,跑得远远的。
不过我倒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我的主人对我很是疼爱的,因此在我幼小的年龄,我自负得了不得,以为这温暖的家居生活,是我们做畜类应当得到的。如果有什么达不到我的要求,我就会对他们狂吠,我甚至骂他们,反正他们也听不懂我的脏话,骂也白骂。一次,我想陪男主人睡觉,女主人却不肯,这我可急了,我又不是陪你,你凭什么不让。于是我就汪汪的骂她,她却没听出来,却俯下身子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对我说:“乖,别闹了,没看见妈妈在和爸爸要睡觉了吗?”我还是叫,吵得他们不睡。无奈之下,男主人把女主人推到了床下,我躺在男主人的臂弯里甜甜地做起了美梦。 以至于时间一长,我的男女主人经常分居。好像我成了他们中的小三 。看到这一幕,我就在想,与我们狗类相比,他们太不抱团了。没有什么利益将他们联系的更紧。他们考虑的只是自己的利益。我们狗类却相反,虽然我们千差万别,但我们都往一处挤。尽管我们是一个分散的群体,但激情澎拜之时和世界需要之时,我们都能抱成一团——达到幸福的高度。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像别的狗一样,与狗族和谐共处。为什么整天安享在自己的安乐窝中呢。 说的确切些,不是我遇到了他们——主人,而是他们向我寻来了。 他们给了我一舒适的卧铺。我住在一橱柜的一角,女主人给我铺设起一间真正的卧室来。长方形的枕头里装的是小米,铺盖都是棉绒的。并且我也有衣物、马甲,洗澡用的浴液,毛刷、吹风桶等。食料也和这家的生活相称,甚至比他们的伙食还要高出一层。他们从不给我干粮,给的尽是鸡肝、猪肝、香肠,还有专门在超市买的狗粮,有时也给我猪肉和鱼肉,诚然,还有一些辅助食物、汤、水等等。你别说,他们喂我鱼肉的时候,把鱼刺都细心的剔除去了。一次,都怪男主人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奶奶。她把一块儿没剔净鱼刺的鱼肉喂给了我,我吃下去卡了喉咙,我的主人急得又是灌醋又是喂摩尔,后来我还是卡得慌,把我的养母都急哭了,无奈之下把我送到宠物医院,那个医生真是好狠哦,不顾我的嚎叫,硬是掰开我的嘴,用镊子把我喉咙中的鱼刺取出来了。为此,我的养母还同她的婆婆吵了一架,怪那个无用的老太太不小心。养母真是太爱我了,说那个干瘦的老太太干什么都不行,自己吃鱼怎不卡喉呢?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明显没拿我不当人嘛!还是养母有仁慈之心,她把我揽在怀里,一个劲儿地道歉:“贝贝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妈妈没看好,对不起了,让你受罪了。”那一刻,我真想喊她一声妈妈,可我还是忍住了,我乖乖地接受她温柔的抚摸,热烈的拥抱、毕恭毕敬的嗅闻。算是原谅了她,本来嘛,就是她们的不对。
在这种温适的生活中,我却只有一个愿望,一个梦想:就是妻妾成帮孩儿成群,本来嘛,你们每天又搂又抱的,不能让我一个狗干靠啊。我也有七情六欲。我要到外面的世界,寻找我的爱情。主人的抚摸早叫我讨厌了;床上的软适也使我烦腻得要作呕了;我身体也愈长愈胖,要把我闹出病来了。因此我整天地愁闷着,想要得到些快乐。
每天主人带我出去遛弯的时候,我都能看见有好多只狗在那里相逗,竖着毛,翘着尾,说着悄悄话,在草坪上滚来滚去,晒着老大的太阳,赌着快乐的咒。特别是离我三步之遥的我的邻居家的那条狗,总是深情地静静地望着我。自此以后,我的信仰就固定了。我知道真正的幸福.不是陪养父养母吃饭、睡觉,而是找到一位相爱的知己。
于是我就预备起相爱的计划来了。在一生之中,除煮熟鸡肝的、带着香味的肉、主人的爱抚以外,总应还有些别的东西。这东西就是“不可知”,就是理想。
二
一天早晨,主人把我带出去遛弯,我又看见了邻里的那条小狗,看见了它使我身体中充满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感。我感到只有在梦中看见过这样的一种可爱的动物,看来它对我也有好感,毕竟我长得还不丑嘛,于是我趁主人没注意的时候,一跃而起,冲出围住我的灌木般的人群,朝那只小狗飞快地跑了过去。我们来到了我们常常约会见面的草地上,草坪柔润是无可形容的,我就好像在天鹅绒上走路一样。我们欢快地跑着、笑着。天气又好,太阳的热力,把我身体中的脂肪都晒得融化了。不瞒你说,我在快乐中,还夹杂着许多悸动。我知道所有的温存都不抵爱人的温存来得更温暖,更润贴。我们心里发涨身体便球也似在一起滚翻,发生了常人常发生的一幕。养母看见后,无奈地摇摇头说:“你想找,也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啊。你看对方长得多丑啊。”我心想,你这是明显种族歧视,爱情是没有国界的。
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的养母,拿起笤帚想来把我教训了一顿,但想想生米已煮成熟饭也就罢了。我也用我的深挚的欢悦之心承受了。我耷拉着头,大大地领略了—番温暖而挨训的欢欣。当她训我时,我早在做着美梦,知道她训斥完了就要给我肉吃了。
随着我的妊娠反应和肚子里小宝宝的长大。他们对我更是呵护精细。在我吃的食物中添加些钙粉及鱼肝油等营养品。并经常带我出去晒太阳,说是促进胎儿骨胳的发育。一次我的养父床上床下地和我嬉戏打闹,我的养母却像怒喝一条狗似地喝斥他:别让贝贝剧烈运动,以免流产!狗没深浅,你也没深浅么?我听着,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于是靠近养母的身旁,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她的怀里。养母又对她丈夫说“贝贝知道我夸它了,亲我呢,狗通人性,你都不通。”呵呵,我听着暗暗笑,我总在人堆里能不通人性吗?可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还通狗性呢?难道是同狗接触的多了?
为了能让我顺利生产,我的养父养母还有我一家三口,特意到超市买了一些必备品。那天,天气特别热,我的养父光着膀子,可是他们却给我穿着马甲,害得我直吐着舌头。还是养母心疼我,看我又累又热,一手抱着我,一手给我扇着扇子。他们给我准备了产箱、毛巾、棉花、碘酒、洗脸盆、手纸还有电毯褥垫等,并同上次给我夹鱼刺的那个医生取得了联系,说待产时帮忙。其实,我最恨那个医生了,他才不像我的主人那么有狗情味呢。 可是矛盾又来了,我的奶奶却怯怯地对儿媳说“那个干净的褥垫给狗用都白瞎了,还是把我这个旧的换给它用吧!”我的养母听了,立即呵斥道“你懂什么,狗生产要干净的,不然有细菌感染,你想用等狗用完了再给你,什么你都争,和人争还和狗争,狗不懂事你也....”后面这半句,我的养母咽了回去。我的奶奶,听了这些就再也没吭声,默默地回到了她的北屋里。
听着养母的话,有那么一刻好像找到了同类的感觉,当一个人开始喜欢狗性生活的时,一定有了狗的心灵。其实狗的世界中,与我同类的太少 ,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我的性格。我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狗,这很重要。在狗的大千世界中时不时地能找到一些狗,它们甚至无中生有地不断产生新的后代,譬如茶杯犬。当我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狗时,我就禁不住哈哈大笑,据说它的身体没有我的口大,我一口就能把它吞了。看上去像造出来的玩意,发育不全。它能做什么呢?怎么也不肯相信有人花大价钱养它。还不像我,有时还能看家护院,可是我的主人总是用一条链子把我紧紧的锁住,这样,我怎么能承担如此艰巨的任务呢!这世上最荒诞的事比最有意义的事多的多。可是我的同类的在哪儿呢?无所不在,无处可寻。也许,与我同结连理的那个邻狗就是。我们经常在街上见面互相打招呼,它也经常隔着窗户拜访我,我却没法到它那里去,它与我同类吗?可每次在他身后对他大声说着友好的话,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孤独。很久以来,它一直是我的交往对象,我不得不抓牢它,有时我一边这样想,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它并不垂下目光,从它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东西,它木然地看着我,可能是奇怪我为什么突然就沉默了,也许,这种目光是它向我提问的一种方式,我令它失望了,就像它令我失望了一样。
三
你想上地狱吗?那就去生娃。你想上天堂吗?那就去生娃。生娃的过程就是这样,阵痛后藏匿着一种无可言状的幸福。我也一样。在阵痛中看着娃一个个来到这个世界,内心充满了无尽的喜悦和满足。我的主人们,更是对我的孩子份外的疼惜,擦、洗,照顾得无微不至。人都说“隔辈人分外亲”看来这句话是对的。
生娃那天,间间断断来了不少人,他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你,你当爷爷了,看来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因为我明显要做妈妈嘛。也有说,恭喜你,你当奶奶的,我的养母却乐不可支地回应,上酋,上酋。真的,我真的很失落。因为,是我生娃,却没有祝福我的人。祝福我的人,只能有我的爱人,可是它在哪呢?想起来也好凄凉的。有流泪的冲动,有些痛苦也只能我自己承受了。
那天来了的人中有一个是为了要领养我的孩子的,我向佛祈祷:我的孩子生下来就少了爹,千万在别让它再少了娘了。我有能力养活它们,我的主人也有能力。总不至于把孙子送给人吧。这时就有一个人靠近我孩子的身边,伸手要抱我孩子,我当时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外涌,露出尖利的牙齿向他的利爪一口就咬了下去,当时就把他的手咬出一个牙印子。幸亏他躲得快,不然我就能撕了他。我的养母连忙给人家道歉,并伸手打了我一拳。这时,我也狠狠地向我的养母扑了过去。这一口咬定后,我把我的孩子都搂在了腹下,已精疲力尽,虚弱不堪。
说心里话,我打心眼里把他们当作人来看待,我习惯性地接近他们,就像接近路上碰到的狗,与他们互致问候,想与他们交朋友。可是,当我慢慢靠近,极尽能事取悦他们时,他们却不顾我的个狗感受,硬生生地要拆散我们母子,把我的骨血分离,这不仅是人类连狗类都不允许的事。
那个被我咬了的人,坚持要我的主人为他打狂犬疫苗,我又叫了两声,“还用打狂犬疫苗吗?不打你已经得狂疯病了。”但是他们都不理解我喊叫的意思。唉,悲哀,真是悲哀!
所以,他们离我的产房远远的。可是我的奶奶不知趣,非要上前看,说”这狗太护犊子了”这时,我谁都不信任了,见她走过来,又是一阵又是狂叫。我的主人把她训斥了一顿,“你别靠前了,上北屋去。”其实,这老太太也不对,生娃你没看见过吗?没看见过还没生过吗?没生过还没养过吗?还说什么“护犊子”之类的难听的话,难道你不护犊子吗?不过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没把我气死,她说:真愿做你家一条狗啊!其实,奶奶啊,不是有一句话说的好吗:宁可被狗咬一口,也别被人伤一次啊!再说了,我给你们带来多少乐趣呢!
为了给我补补产后虚弱的身子,那天,我的养父特意在外面给我买回来一些肉。养父把一小块肉从空中抛下时,我不让它落下就去抓它,养父再抛下一块,我再轻轻一跃。这次一跃却没够着,肉块掉在地上,我急不可耐地扑向它,不是出于饥渴,而是出于失望。这时,你们千万别靠近我,千万别从我嘴中抢食物,那样还免不了挨我的撕咬。我忘记了品着滋味,狼吞虎咽吃下那块肉了,还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养父。养父说“没了,我带你再去买点吧。”说着,我就用嘴把养父说的鞋叼到他脚下,养父套上鞋,一个口哨,我就跟着他身后溜出去了。
来到一家饭店门前,看到那一幕我震惊了 :一人站在树底下,那人向离他三尺远狗摆了摆手,小狗温顺地跑到了那人的脚边,它抬着头,偶尔,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一下那人的裤管,那人也用手抚摸着它的头。可是,这暖柔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人将它的头揽进怀里,把它的脖颈上套上绳套子,套子的绳线绕过一棵树叉上,另一端紧紧地握在主人的手里,一种兽欲驱使主人用力,全身的力,狠狠地紧紧地勒紧绳套,那只狗都没来得及吼叫,没来得及呼吸、没来得及看他一眼,没来得及体味消亡的魔力......回到家,我的养父一边吃着狗肉一边品着那条狗的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