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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6-01 17:29:42
赵大师傅
郑海涛
乡政府食堂的两个师傅都姓赵,人们为了把他俩区分开,对年纪大的赵满意叫“赵大师傅”,对年纪小的赵广山叫“赵二师傅”。
赵大师傅从部队转业后分配到老家,在乡政府当林业干部。那时,他梳个小平头,穿一身扯下领章帽徽的军服,在乡政府大院出出进进,挺晃眼。
乡林业助理老冯也是复员军人。在部队是连级干部,赵满意是排级干部,不论是在部队还是在地方,他都比赵满意大一级。老冯对级别很讲究,办事也认真,一是一,二是二,谁的水平低,他就瞧不起谁,谁把事情办砸了,他就说:“你的不行。”赵满意心眼儿多,滑头,干工作不实,容易出岔头儿,一出岔头儿,这个南方人便侉声侉调地说:“赵满意,你的不行。”赵满意和老冯在一个办公室办公,坐对面桌,被老冯说“你的不行”的机会多,时间长了,赵满意顺着老冯的话音儿想起电影里日本鬼子腔调儿,便给老冯起个“日本鬼子”外号,传出去后便叫开了,人们见面逗他:“老冯,你的不行。”他听到这话也不激,谁说都不激,还笑。在人们的眼里,老冯这人虽然认真,但是随和、粘乎。他这一随和不要紧,赵满意就拿他不当回事儿,老冯的话在他心里也没了份量,老冯给他安排的工作干起来便打折扣。
那年春天,全县大搞植树造林,乡里也不含糊,发动各村干部群众,热火朝天挖坑栽树。老冯和赵满意也做了分工,老冯抓质量,赵满意抓数量。乡里召开植树造林动员大会时做出决定,各村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按栽树数量发放奖金。有了这个政策,赵满意在植树造林这段时间红了起来。各村的书记主任把他当姑爷子对待,上午领他到山上转一圈儿,像领导视察似的比划比划,晌午喝一顿酒,眯糊一过晌,不等太阳落山便骑着自行车回家了。对各村植树数量,村里报多少他就记多少,也不往心里去。最后把数字一归拢,老冯吓了一跳:“闹鬼了,一个春天栽的树比去年春秋两季栽的还要多。”老冯把这事儿向乡长做了汇报,乡长也吓了一跳。乡长对数字比老冯更重视,因为数字大他得多出钱发奖金,数字小就少出钱发奖金。他一琢磨,觉得这里面的水分很大,便安排主管副乡长和老冯下去查,在乡里要实的,不要虚的,虚的只能往县里报。副乡长和老冯到各村拿来会计帐一查,和报的数差距太大,最后一核实,挤出一半的水分。乡长激了,把赵满意叫到办公室,训成了紫茄子。说,再有这种事就给他处分。
这事儿过去不到半年,赵满意还是挨了处分。南梁村李树柏家盖房子,想把房前屋后的成材树放了,找到赵满意办手续。赵满意说:“办手续可费事了,没有半年时间下不来。你给老冯买两条烟,我给你说说情,先把树放了盖完房子再说。”李树柏心里一亮,也没买烟,拿出200元钱放在桌子上,说:“赵干部,现在的烟牌子多,我也不会买,你们自己看着买吧,我回去放树了。”过了些日子,南梁村有人举报李树柏私自放树,老冯一查,是赵满意收了人家200元钱用嘴“批”的,一气之下向乡领导做了汇报,乡领导召开党委会给赵满意个处分,让他回家反省半年,开一半工资。半年过后,赵满意回到乡政府上班,林业干部那个位置已有人干了。他去找乡长,再去找书记,书记乡长一个口径,说:“老赵,咱乡别的岗位暂时没有,只有食堂还缺个大师傅,你就上食堂吧。不愿意去的话,你还得回家,开一半工资,啥时候有岗了再通知你。你知道吗?你的错误是比较严重的,在乡里影响很大工……”赵满意一听这话没有退路,在心里把书记乡长的小舅子都骂到了,只好去了食堂,这一干就是10年。用老冯的话说:“该死的兔子逃不出萝卜锅。”
赵满意到了食堂,就成了赵大师傅。赵大师傅是干部身份,无论是级别、工资、年龄,都超过赵二师傅,加上他还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小平头板板正正,又是部队转业干部,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堂之长。
从到食堂当炊事员这天起,赵满意便没了上进心。他心里明白,有了那两件不光彩事儿,乡领导对他没了好印象,政治生命也就“嘎吧”下子死了,自己以后就是把脖子累弯弯了,把腰累断了,乡里有啥好事儿也找不到他。于是,他在心里给自己定个尺子,那就是吃亏的事儿不干,有便宜就捞点儿,学雷锋的事儿不想了。
老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一个人别的事情都可以推脱,一天却离不开三顿饭。赵大师傅离开林业干部这个重要岗位,却掌握了乡干部吃饭的大权。一窗之隔,卖饭菜时,给谁个笑脸,给谁多盛点儿,他都有个尺子。要是见到老冯,他就在盛饭盛菜的勺子上做点手脚,让老冯少吃几口。老冯也不傻,看出来了,一次忍,两次让,过了三次后他便找乡行政秘书反映情况。秘书说:“老冯,这就是你的毛病了。盛饭盛菜又不能用秤量,也就是多一口少一口的事儿,赵大师傅不可能那么小心眼儿,在一口饭菜上做文章,你是对人家有成见,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腑嘛!”老冯在秘书那里没得到甜酸,在心里磨叽:“秘书这小子是个太监,肯定和赵满意穿一条裤子,找他算是烧香摸错庙门了。”又过了几天,见赵大师傅对他还是一如既往,老冯咽不下这口气,去找乡长反映情况。乡长一听乐了:“老冯呀,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你这么大的人为一口饭一口菜来提意见,可是让人家笑话的,这么做你不成小孩子了嘛。”老冯两次反映情况都碰了钉子,心里气上加气,在家拿了一罐头瓶子咸菜,放在办公室卷橱上面,到食堂买饭不买菜,买饭也只买馒头,拿回办公室就着咸菜吃。
老冯每次在办公室吃饭都关严门,吃着馒头,就着咸菜,喝着开水,在心里忿忿地说:“我叫你少给菜,我还不吃了呢,气死你赵满意!”
驻乡部门单位小,人也少,自己无法开伙,这个所那个办的人吃饭都到乡食堂。前几年乡医院有个食堂,后来医院越来越不景气,把食堂撤了,有的大夫和护士也到乡食堂来吃饭。到了晌午,乡食堂很热闹,男男女女说说笑笑,赵大师傅这时候心情感觉是最好的,眼睛一遍一遍的往姑娘媳妇的脸上扫,把她们的脸想象成刚蒸出锅的白馒头,再想到吃进肚子里的感觉,心里有一种醉意。
赵大师傅的老婆在家种地,村子离乡政府十多里远。原来两口子计划好,赵大师傅在部队再提拔提拔,然后让老婆孩子随军,都变成非农业户口,而且这种迹象已经明显,赵大师傅充满信心,他老婆在村子里早就嚷嚷开,好象明天就搬家走人。正当他老婆满怀希望准备离开乡下时,赵大师傅从部队复员回来了,如同烈焰被突然浇了一盆凉水,这盆凉水从此便把两个人的心隔开。老婆想起自己要在兔子不愿意拉屎的地方过一辈子时,就噘着嘴巴几天不和赵大师傅说话。遇到这种情况,赵大师傅就住在乡里,十天半月回去一次,和老婆产生距离。他想起这种做法便想起了在部队十多年的两地分居,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赵大师傅到食堂一个月后,他的眼睛看医院护士韩小梅的时候多了起来。每当韩小梅来食堂买饭,他拿勺子的手就颤,脑子里就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迫使他把目光放到韩小梅粉白细嫩的蛋形脸上,心里如同着火一样烧起来。这时他就问自己:“赵满意,你看上韩小梅了吗?”回答是肯定的。
韩小梅的丈夫在邻乡医院上班,两地隔着远一些,路又不好走,韩小梅便经常住在医院,一天三顿饭都到乡食堂吃,她和赵大师傅见面的时间就多。韩小梅很快感觉出,这个梳着小平头模样看着顺眼的赵大师傅有意无意总往自己身上瞅,给的饭菜也多,心里就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这种感觉在她心里存留的时间短一些,后来就长了,回到医院宿舍躺在床上那个小平头还挥之不去,老在心里转悠。
不知是从哪天起,赵大师傅和韩小梅相好了。有了韩小梅,他不再注重来食堂吃饭的别的女人,把心思只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他从此活跃起来,走路飘儿飘的,炒菜叫勺声很脆,切菜的动静也响,剁馅子声也快,脸色整天暖洋洋的。他做完早饭就盼着做晌午饭,做完午饭又盼着做晚饭,吃完晚饭盼着天快黑,然后去约韩小梅……时间一天天像流水一样过去了,有时候他20多天不回家,觉得也就是一晃儿的时间,这日子过得好快。
两人这种关系很快就被赵二师傅察觉出来。赵二师傅是结过婚的人,懂得男女之间那点儿眉来眼去的勾当,眼里揉不进沙子。刚开始,韩小梅来食堂买饭时,赵大师傅总是和她咸的淡的逗上几句,那语气和内容越来越深,给韩小梅盛的钣菜也多,他明白赵大师傅这会儿和春天发情的叫驴没什么两样,那心己飞到女人怀里去了。后来,不知从啥时候起,这两个人见面不开玩笑了,只要眼睛对视到一起脸上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是一种让人看着心里发闷的感觉。这时,赵二师傅便开始了他俩在一起的各种想象,越想心里越像长草似的。
这个乡是全县最小的乡,也偏僻,县里各部门下乡都绕着走,实在绕不开也计划好不在乡里吃饭,县领导有个检查呀、调研呀、现场会呀的节目也不往这里安排,食堂套间的那两张桌子基本不用。没有客人来,书记乡长便在食堂大屋和大家吃一样的饭菜,没酒没烟,几天都捞不着改善伙食,让人看着心里不好受,觉得在小乡当领导和在大乡是不一样。乡里不来人,书记乡长改善不了伙食,赵大师傅手头也跟着发紧。有客人就得安排一桌两桌,哪桌也得6个或8个菜,到市场上一转悠就得花百八十元,这样,经赵大师傅的手一过,总得剩下20多元钱,手里宽松多了,能买点什么让韩小梅高兴高兴。没办法,为讨女人的喜欢,赵大师傅只好赊东西不给钱,把这笔钱用在女人身上的支出。半年下来,他拆东墙补西墙,今天还买肉钱,明天还买熟食钱,脑袋里整天装着这笔帐,很累。
卖豆腐的王老三是个老实人,赵大师傅见他老实,嘴也笨,欠了100多元的豆腐钱也不还,王老三来要他就推,说过几天有钱保证给他,光说不还,王老三急得光挠后脑勺子。赵二师傅见王老三也实在可怜,便偷着给他出主意,让他往后别往乡政府食堂送豆腐,这帐越欠越多,赵满意是有钱不还帐,把钱都填给女人了。王老三听了赵二师傅的话,不再进乡政府的院,赵大师傅只好寻着声音端着盆去找王老三,还是赊欠,吓得王老三卖豆腐经过乡政府大门口时,做贼似地溜过去。
有熟人看见,便问:“王老三,你这豆腐是偷的呀,还跑啥?”
王老三心神不定地说:“啥偷的,我是怕赵大师傅看见,他买豆腐不给钱,小本小利的,我可赊不起!”
那人笑道:“人家堂堂国家干部,能欠下你那两个豆腐钱。”
“真的,都欠下100多元了。”王老三认真地说。
那人笑了,还有些不信。
常言道:“没有不透风的墙。”赵大师傅和韩小梅狗扯蛋的事儿不知怎么让她在邻乡医院工作的丈夫知道了,在一天晚上搞个突然袭击,把两人抓个正着。
事情的结果可想而知。韩小梅的丈夫主动离了婚,过不多久,韩小梅调到县医院去了。赵大师傅从此精神不振,头发明显白了一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从此不再和女人开玩笑,也不再给这个菜多,那个菜少,还主动找到王老三,把豆腐钱还上,见人矮了三分。接着,有消息传出,赵大师傅在部队出过事儿。那年,就在组织正考虑提拔他时,他因病住了院。在住院时,病房里一位漂亮的女护士把他的眼睛勾住了,他只要看到护士走进病房,眼睛便发直。也不知咋想的,当女护士一次给他量体温时,他一下子把那双雪白的小手攥住了,攥得死紧,直到女护士一声惊叫他才神经质地松开手。这事儿很快让领导知道了,正赶上一年一度的部队转业,部队领导便找他谈话,让他保留原职复员了。
既然如此,人们对赵大师傅在乡里的工作表现也就理解了。
老冯在心里忿忿地说:“哼,狗改不了吃屎。”
在这年的年底,乡镇这一级搞人事改革,主要一项是减人。减人是难事儿,减谁留谁没有准尺子,闹不好出矛盾,还会发生上访事件。为了稳定,乡领导用了百用不衰的老办法,实行投票,以票多票少论成败。这一投票,赵大师傅便下岗了,赵二师傅票比他多,还超过半数,留在食堂。
两个人的工作一个人干,乡长问赵二师傅赵广山:“这一下子给你砍掉两只手,自己干了吗?”
赵二师傅笑道:“没问题,鸡多不下蛋,老娘儿们多不做饭,一个人干积极性更高。”
乡长一听这话,叹道:“改革是真出效益呀!”
赵大师傅下岗后,把媳妇也叫来,两口子在街上开个小吃部,取名“赵师傅饭馆”。
现在,据说“赵师傅饭馆”的生意不错,赵大师傅的媳妇出来进去一脸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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