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老家,儿娶女嫁,红白喜事,都要有人记账登记贺礼祭礼,把这样的人叫做账房先生。 我们村里的账房先生姓王,这个人有点小气,碎嘴,没准主意,都叫他“王老太太”。
这位账房先生读过高小,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家家户户都愿意请他做账房先生。开始的时候,都自己带着毛笔,砚台,墨。摆上帐桌,研墨,便叫人闻墨香,夸墨好。后来有了墨汁,账房先生便不再带墨汁了,东家自备。说是冬季似乎还好,夏季总有一股臭味儿;况且,用时找不到。长此以往,也就约定俗成,众所周知了。
二十年前,大凌河两岸,水浇地都大面积的种植薄膜棉花 。家家户户都五六亩地。棉花一长叶,就几乎喷雾器不离身了,打蚜虫棉铃虫,一遍一遍,周而复始。也难免起早贪晚;有时,打熏蒸类药物就要贪晌。这时最危险,药物剂量大一些,就会有机磷中毒。早上吃小米饭,最有明显感觉。这一天早上,账房先生吃过两碗小米干饭,背上喷雾器,提溜着药,骑上自行车,去棉花地打药。傍晌午,觉得有些头晕,骑自行车回家了。歇一会儿,头还有些沉,感觉要吐。心想一定是药物中毒了,得亏回来早。下地,从柜上摸起上次给猪治病的阿托品喝一半下去。闭眼睡一会,觉得有些缓解,看看柜上的半瓶阿托品再不能放了,顿觉可惜,一口气都喝了。中午老伴回家,看见自行车立在院里,看丈夫没做饭,直挺挺的躺在炕上,就埋怨几句。若是平常,账房先生一大堆的道理,这一次竟然一语不发。上去推一把,软绵绵的,还是不言语,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个溜溜鬼,怪吓人的。给大夫打电话,一看是阿托品中毒,瞳孔都放大了。打点滴,花了千八百元。逢人就说不合适。好像钱比命还重要似的。
账房先生的家里,柴禾垛最多,新的压陈的,年年烧不完。家里却总是烧那种朽烂的秸秆 ,每年苫秸杆的塑料要花好几十。烧饭总是糗熟的。气得老伴直跺脚,咒他,哪天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就好了。果不其然,第二年春天就失火了,新鲜的秸秆烧得几乎全无。这下,账房先生急了,刚一下来秋,就忙着收秸秆。湿秸秆滑,总是偏沉,结果翻车砸折了腿。住院花了好几千,儿女都怨声载道。
得了腿疾的账房先生,托人找了一份打更的差事 。白天没事,还可以照顾照顾家。大雪前后,一股寒流袭来,大面积的感冒,账房先生未能幸免。单位离家较近,白天回来打点滴,晚上回单位打更。感冒一直没好,老伴劝他回来。账房先生,思来想去,还是狠下心来,去单位打更。老伴不放心,就跟去帮着烧炕生炉子。总觉得麻烦。就又劝他回来。账房先生,找领导说回家。领导考虑,再找人不好办,就劝他坚持一下。就又回来,向老伴复命。就这一天的晚上,这对夫妻煤气中毒,双双殒命。邻里们慨叹,感冒就回来多好。真不愧是平时就形影不离的一对鸳鸯。听说的人,都泪眼婆娑。
账房先生的赔偿金不是很多,儿女们却打得 昏天黑地,互不相让。不知这对老夫妻,那边过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