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没有突破就没有特色,那么辽西乡土作家郑海涛的短篇小说《红土梁》(发表于《中国交通网》,收录于短篇小说集《奔腾的河流》)的突出成就,就在于彰显辽西特色突破传统局限。
郑海涛,辽西土生土长的乡土文学作家。他对辽西有着独特而深厚的感情,对辽西的乡土生活如数家珍。对辽西的乡土生活,有着极其深刻的认识,有着极其透彻地体悟。其作品,无论是环境描写,还是风俗叙事,以及语言色彩,都具有浓郁的辽西特色。
短篇小说《红土梁》,一开篇就是一个辽阔的红彤彤的辽西世界,令人神往,也令人慨叹。“红土地如血水泡透了似的焦红,涝天胶粘,旱天梆硬。梁坡上的荒草和庄稼死央央地活着,看着叫人心焦火燎地难受。沿着大凌河向上梢走去,有一段犄溜拐弯的犁杖架子似的河川------鱼脊似的漫梁喜欢生长红高粱,这疙瘩种出的高粱白里透红,煮出的粥黏糊糊如刚捅出的猪血,贴出的干粮紫牛肝似的”。这种笔法如汪曾祺的湘西往事,如谢子安的辽西乡土散文,地域色彩极其浓烈。大辽西就真切地映红了读者的视野。
辽西的槐树榆树柳树,是辽西的女人,最有资格做孩子们的干娘。也许只有辽西的槐树榆树柳树最慈爱,最有女人味儿,最有灵性。就像辽西的红山女神,是人类的共同祖母。普通的树木,在郑海涛的笔下就有了辽西特有的灵性与神性。
辽西是极其干旱极其贫苦的地区,却生长着茂盛的民俗文化乡土宗教。小凤与喜子的婚礼上,踩红毡,跐年糕,跨火盆,过马鞍,喜床上撒花生大枣桂圆栗子,每一种仪式无不是虔诚的祈祷。祈愿幸福平安多子多财多福,人丁兴旺。越是贫穷的地方,越是虔诚,顶礼膜拜。贫穷的地方滋生宗教。在辽西,生与死是一样的。即使人逝去,脚下也垫着一块粮食饼子,坟墓上也要撒下芝麻等五谷。这就是穷怕了的农耕文明的宗教。
辽西的胡匪与别处是不同的。不仅劫道,还明火执仗,砸明火,抢大户,绑票,赎票,叫人心生畏惧。他们劫富,不济贫,却也不扰民。辽西的胡匪,也好狗护三邻,兔子不吃窝边草。也有义匪,就像《中国地》的民间抗日组织。这一点,很像冯骥才的《陈州笔记》。
辽西的语言,有着凌河水的土腥味,就像辽西的榆树钱扁豆角苦苦菜。“喜子的脑袋长得大,就像埋上狗粪的窝瓜疯长”。喜子娘认为,“喜子是个烧火棍搭架子,竖不起个儿。得说个厉害媳妇,将来也好顶门过日子。不然,等咱俩一口气上不来,他那副鳖样,还不得被人熊死”。这土生土长的辽西语言,就像辽西的庄稼,生命力强,招惹稀罕。地域的就是民族的,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地域的就是特色的,它是语言的珍宝。
郑海涛的短篇小说《红土梁》,既有辽西特色,又有中国传统小说的特色,更突破了传统小说的局限,成为辽西乡土小说亮丽的风景线。
小说《红土梁》,采用了中国传统小说剥笋式的结构,层层推进,呈现故事。大刀阔斧,单刀直入,层次井然,条理明晰。插叙精当,曲折有致,自由活泼,丰富耐读。郑氏小说,历史跨度较大,一般都几十年,把历史与现实融合起来。见识得时空的久远与辽远,增加了历史的厚重与充实。增加了神性与神秘的灵动,也见识了中国农民的局限。
主人公小凤,即是侠女又是仁妇的形象,既有侠义精神的阳刚,又有仁厚慈爱的柔媚。
婚礼上,小凤一脚倒踢铜钱把黑虎打了一个乌眼青;闹洞房,小凤挖了黑虎一眼,一口唾沫粘住飞行的蛾子,悲哀地抖着翅膀。简直是绝技,侠客精神纤毫毕现。洞房之夜,黑虎爬窗窥视,小凤不动声色,抄起鸡毛掸子狠命戳过去,恶贼恶狗一般嚎叫而去,勇毅泼辣暴露无遗。胡匪来了,明火执仗,喜子的父母叫苦不迭,愿意出钱。小凤把枕头浸了煤油扔出去,一个跟头飞出去,点燃枕头,与胡匪叫板,“有种的下来”。本身就胡匪出身,人物形象就牢牢地站立起来,不漂浮。斗伪警察,处变不惊;对付民团队长黑虎,勇而有谋,顺理成章。侠义精神,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血脉传承。首先是善,其次是为民。它是社会大众化的需求。
郑海涛的小说,在继承了传统小说优势之外,又突破了传统小说的局限。就是重视人物内心世界的挖掘,彰显人性的力量。作为女人的小凤,有着农家日子的长远目光,为丈夫的懦弱养尊处优担忧,主动到作坊里干活,不愿做一个做饭婆子。作坊里和面,不像大姑子满面粉霜似面妖。小凤和面,身上不沾一点面粉,简直是艺术,是绝技。就像冯骥才笔下的《刷子李》。小凤持家,精明能干,也有女人的心事。想传宗接代,怕喜子废了断了后,怕强人欺侮。四七年风暴。小凤被批斗得绝望麻木,绝不屈服,是一个坚毅不屈的女人。制服了民团队长黑虎,接着疯了,疯得有力量,有艺术的力量。传统小说似乎到此就结束了,留下一段悲怆唏嘘。高明的郑海涛,这是陡然亮出了人性的大牌,如初升的太阳,喷薄而出,光彩世界。在人们忘记了已经疯了的小凤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如一只幸福鸟,飘落在喜子家门前,接走了喜子孩子和家当。在喜子父母坟前,一番倾诉,催人泪下。事情原委分明,小凤的仁爱厚道母性的光辉,照亮了这个世界。
郑海涛,是辽西乡土小说不可多得的作家,堪称辽西乡土小说的一面旗帜。也祝愿海涛,成为辽西乡土小说高原上一道炫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