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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07 19:50:24 

我们的煤矿


魏红莲

晨曦映衬出你健美的身形,                       

天地间现出一幅神奇的剪影:

刚从地壳深处归来的巨人,

头顶一颗报晓的启明星。

你是当代取火的勇士,

光大着燧人氏献给人类的温暖和光明,

当那颗启明星隐去的时候,

朝阳正从你背后冉冉初升!

上面的几行字,是我1987年写的,题目叫《采煤工》,发表在1988年第一期的《塞外》杂志上,算不得诗,但在写的时候,我是发自内心的在赞美。那时我在北票市东升煤矿的煤质销售科工作,当年全矿四个井口生产的原煤,及由原煤经过水洗衍生的精粉、煤泥、由精粉炼制的焦炭,大约六七百万的产值,都是经过我的手开发票卖出去的。现在看来,这个数目不算大,可我当时的月工资四十多元,一线的采掘工人,每月工资也只有一百元左右。

有一次我到井下,看见工人们在艰苦的环境里劳动,浑身上下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的,劳动条件很艰苦,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四块石头夹一块肉”,危险程度可想而知。那次下井我是走着下去,坐电车上来的,之后将近一周的时间,腿疼得厉害,上楼还可以,下楼时简直不敢迈步,可对于井下工人来说,扛着工具徒步上下是常事。

后来我到充灯室工作,直接接触井下工人,对他们的喜怒哀乐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我每天上班后,工人们把灯牌从窗口递进来,我把一盏盏矿灯递出去。拿到手里,他们会先拧开看看亮度,能领到一盏聚光而又电量充足的矿灯,他们会高兴得笑出声来,那时我经常听到他们的表扬:“你的态度是最好的,你修的矿灯最好使!”待完成一个班次的工作升井后,他们再把矿灯交给我,我摘下灯牌还给他们,把矿灯冲洗干净,放到架子上充电。

永远难忘1994年9月5日,我上二班,这个班的一个采煤队有二十多个工人,他们领完灯,我看着他们说笑打闹着,坐上电车下井去了,还没到正午,传来惊人的消息:井下瓦斯突出,当班工人伤亡严重!井口不久便围满了人,矿领导和井口领导,当班工人家属,矿医院的医务人员,救援人员和技术人员,还有附近的农民,大家都焦急地等待着井下的消息。后来没受伤的工人先升井,接着是被救上来的不同程度的伤者。伤者瓦斯中毒性脑损害,可能大脑神经功能受损,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手脚乱打乱踢,甚至好几个人都按不住。最后陆续上来的,是遇难者的遗体,他们被砸得破破烂烂的矿灯,也由别人交回来,但是,挂在墙上写着他们名字和号码的灯牌,却再也没有人领取了。

救援到了最后,还差一名当班安全员没有下落,他早晨和领导请过假,那天是他姑姑的生日,他要中午前升井去祝寿,甚至有人说,好像看见他升井了。于是领导来问我,这名工人到底上来没有,我没有收到他交回的矿灯,坚持认为他还在井下,于是领导一面分派人下井继续搜救,一面派人去他姑姑家寻找。遗憾的是,最终还是在井下找到了他,只是,他已不幸遇难。

事后领导为了我的坚持,多次在会上表扬我工作认真,我心里却没有以往受到表扬时的沾沾自喜。

此次事故后,井口停产,每班只有两名值班工人下井抽水,但是充灯室却得正常工作。沉沉的黑夜里,整个井口静悄悄的,每当工作间隙,端详着十一名罹难者遗留在墙上的灯牌,逐个还原他们的音容笑貌,我心里会很难过。有人奇怪我胆子太大了,怎么不知道害怕,居然敢在这样的环境里上夜班,我也觉得他们奇怪: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我们的煤矿本来效益一年不如一年,经过这次事故后,一蹶不振,于第二年,也就是1995年,清明节那天,宣告破产,我们再也不用去上班了。

回想过去,每到除夕夜,即使一线工人们都放假了,井下空无一人,各个井口也要在子夜前,把接送工人升降井的电车放下去,在井下停顿片刻,再拉上来,如此三次,只是为了接那些在历次事故中死难者的魂魄上来过年。据说,平时空车上来,由于没有载重,电车在铁轨上会轻轻跳跃,而除夕夜的空车,拉上来时,却是满载一般的沉重。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是,我尊重这个仪式的庄严,和其中所蕴含的人文情怀。

二三十年没写东西了,近几年我又试着写些文字,过去的同事知道了,希望我能写一写我们东升煤矿的事,我踌躇着不敢下笔,因为没有那样的胸怀,也实在没有那样的才华。我还是读《平凡的世界》吧,伟大的路遥,煤矿的故事写得真好。

 

                                原载《辽宁职工报》2018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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