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没有路标
只有石头迎风站立
它屏气凝神
与驻足的灵魂对话
沿着它的曲线
感受着束束性灵之光
冷彻骨髓的雪水
任凭尘封在记忆中涌动
它现正蹲在我的窗口
像有许多心事
漫长岁月
从未说过一句话
它的忧郁和凝重
足够使这小屋增加分量
它的身上
蕴藏着绵延不绝的峰岭
蕴藏着跳动的山川
蕴藏着与狂风野雨搏斗的痕迹
蕴藏着满怀惆怅游向大海的鱼
蕴藏着大朵大朵美丽的云
它微笑着
坦然望向人间
我抚摸着它
感到它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仿佛不喜欢这里的拥挤和喧闹
它是不是想家了
想那会唱歌的小溪
想那晶莹剔透的星
想那洁白的云
想那剽悍长毛狗的忠诚
我担心它有一天会流泪
胎记是家的补丁
村头那棵老柳树下
依然招引着乡音
我的乳名 响彻于山谷
我的体内蓄满了回忆
那些落满尘埃的面容
慈祥地辨认着我的童年
刹那的场景
永远是粘在我身上的胎记
等待很久才见到这一刻
太阳自山脉的那边
露着华丽的脸
染红一座座黄土丘陵
倏地
急匆匆望一眼被野水切割的伤口
不舍地又走向另一个清晨
此刻大地在沉默
凝思的树 冷傲的鹰
倔强颓废的老墙
墙 为自己站立
山脉依然托着
久失八面的老墙
仿佛一侧巨刃
它从没想过
这是它最后的形象
几处汩汩的血液
染红那些一望无际
历经凶险的孤独
在荒野中撕出裂痕
光芒从伸长的脊梁
透向那些散开的阴影
即使这样
它撼动不了大地
那么就撼动自己的灵魂
那一转念
轰然倒下的姿态
缓慢而又庄严
埋下了深深的永恒
老井绳
心思落入寒冷
回声久久无音
却躲进
苍凉盘旋中独舞
固执的搅力
从深处的眼窝
拉出滴滴苦涩
还闪动梦里的叮咚
黑夜
被反复地冶炼
那静如初年的忧伤
写在黎明的额前
最后那颗若隐若现的小星
凝视着井岸
不停地吱纽
仍在踌躇满志地
上下求索
原载《辽宁日报》2018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