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今天是母亲82岁的生日。在一周前,我快递了一袋小米,给远在他乡的慈母。愿蒸腾的米香能抚平母亲额头上岁月的雕琢。我在辽西的小城伫立窗前遥望北方……
我出生在辽西的一个小山村里,稀稀落落的几处农家小院偎依在山的怀里。父母养育了我们五个孩子,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我是父母最宠爱的“老娇子”。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姥姥去世的早,听年长的邻居说他是10月14的生日。我从不记得母亲给自己过生日。我们几个孩子和父亲的生日在那个“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年代,却被母亲操办得有模有样。至今,老屋里那些关于生日的记忆时常撩拨我的思乡情怀。
我小时候农村是以生产队为单位的集体所有制。平常日子玉米面饼子和高粱米饭是饭桌上的主角。小米特别少,只留给老人和孩子吃。只有过年的时候,队里分配给每口人一斤白面,半斤大米,才能吃上两顿饺子和米饭。粘豆包也只在过年才能吃到。我是三月生日,母亲总想方设法的留一些,等我生日拿出来大家吃一顿。据母亲说生日吃豆是长心眼儿的。我想这该是母亲对我的偏爱吧。我过生日还能吃到一个煮鸡蛋。早晨,母亲从瓦罐里摸出一个最大的鸡蛋,煮熟了给我。我双手捧着热乎乎的鸡蛋,怀里像揣了一只兔子。母亲让我把鸡蛋放在炕席上,骨碌一个来回。她坐在炕沿上念叨着“鸡蛋骨碌炕,一年更比一年壮。”我当时觉得,这鸡蛋是被母亲施了法术,有一种神秘在里面。我把鸡蛋在衣兜里焐上半天才肯拿出来吃。
最隆重也最热闹的要数二哥的生日了。二哥是六月生日,从小身体弱,生日这天是要吃长寿面的。母亲提前半个月把去皮的玉米大碴子泡在水里,等二哥生日的前一天捞出、晾干、碾成面。生日当天用这面做饸饹,这就是长寿面了。做饸饹是个技术活,母亲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在里面。母亲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纸包,从里面抓出两把开春就备好的榆树皮面掺进饸饹面里。先打好芡,用芡糊和面。母亲神色凝重,用心感受着面团的软硬,随时往里面揣干面揉匀,最后把揉好的面分成一个个小团备用。二哥蹲在灶前烧水,跳动的火苗噼里啪啦地点燃了舌尖上的渴望。母亲把饸饹板子架在锅上,等水开了,拿一个小面团放在饸饹板子上,俯下身子,左手按着板子腿,右手摊平手掌均匀用力向前擦。面团挤过饸饹板子中间铁板的漏眼,变成一根根长条,掉进滚开的水里,像一群跳跃的小鱼。不断升腾的热气,将母亲上半身罩在里面。汗水顺着脸颊、发梢往下淌。我踮起脚,张开小手够着给母亲擦汗。母亲着急地喊, “别擦了,离锅远点,别烫着你!”然后半眯着眼睛问:“条,长不长?”我提高嗓门喊,“长!”母亲如释重负的笑了。饸饹做好了,母亲盛上满满的几大碗浇上卤子,打发我和哥哥给邻居送去,回来后一家人就可以享用二哥的生日美餐了。母亲不认识字,却把清贫的日子过得别有一番滋味,用浓浓的爱给予孩子们一生受用的启迪。
几十载光阴一箭。改革开放以后,孩子们走出了家乡去外面闯荡。如今,已在不同城市安家立业。自父亲2009年走后,母亲被二哥接到了长春。二哥二嫂把母亲照顾的特别好。只是母亲经常想家,想我们几个儿女。母亲刚去东北那几年,我常接母亲来我家小住,顺便带她回老家和哥哥、姐姐家看看。近几年,母亲年岁大了,路途遥远,就没有再接她回来。我一大早就给二哥发去红包,想视频看看母亲,也让母亲看看我。视频拨过去,一直没有应答。我心绪不宁地等待着,这真是“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
天气特别晴朗,我推婆婆到阳台上晒太阳。窗外传来阵阵笑语,循声望去三楼平台上老妈妈、儿媳妇带着小孙女出来享受阳光。平台一侧晾着老人和孩子的被褥。老妈妈穿着厚厚的花棉袄,低着头,佝着腰,拄着助步器,左脚缓缓地向前挪动一小步,然后右脚跟上,做着康复训练。小孙女坐在儿童小汽车里,开心地舞动着胳膊,一会喊奶奶,一会叫妈妈。儿媳妇操纵着遥控器跟在孩子后面,不时关切地望着老妈妈。老妈妈走几步就停下来,回头看看小孙女。阳光和笑声洒满了平台,生动了冬天的画面。我们在楼上看到这温馨的一幕也平添了几分暖意。我随手拿起一个大枣剥去核,放进婆婆嘴里,又拿起一个自己吃。阳光晒过的大枣暖暖的甜。
一阵音乐声响起,二哥拨过视频。一盆刚炸好的丸子和几块烧肉涌入画面。母亲的一缕白发拂过手机屏幕,拨动我心底的酸楚。叫我一声乳名,一种温暖浸透双眸。一声“妈”喊出口,任泪水心上横流。年逾古稀的慈母,隔山隔水的问候,笑容背后掩藏着多少牵念与离愁。母亲沧桑的眼神里写满关爱,嘱咐我照顾好家人和自己,不要惦记她。此时,我多想亲手为母亲点燃82岁的生日蜡烛,为她唱一首生日快乐歌。其实,我更想在身边陪着她,慢慢变老,真怕有一天,我不再是母亲的孩子,而只是孩子的母亲。
我的儿子已经娶妻成家。虽然,给他们另外买了房子,可我还是坚持让他们来我这里吃晚饭。他们总爱网上订餐,外卖食品多是麻辣口味,诱惑味蕾却不卫生,也没有营养。老公忙于工作,在家的时候少。在这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怎样引导两个孩子让我费了好多脑筋。
我偶得一本杂志,首页全国征文“永远的乡愁”搅动了我曾经的文学梦想。这么多年,不管身处怎样的生活环境,我都一直坚持读书练笔。我饱蘸着浓郁的乡情,写下了一首长诗《杏花雨》投进了征文邮箱。九月,我参加了市文联组织的颁奖大会。我的诗获得了优秀奖。大红证书和一本散发着墨香的杂志抱在怀里,万倾波澜在心间翻涌。儿子、儿媳妇回来,我拿给他们看。儿子特别吃惊,“老妈真厉害,没看出来,还有这两下子!”一本正经地打开证书念着我的名字。儿媳妇翻开杂志读着我写的诗。儿子满脸得意地听着,略加思索地说:“我妈是故乡派诗人。”随即抢过媳妇儿手里的杂志说:“妈,这本书我带回去,留着将来给我的孩子看。”我欣慰地笑了。我给孩子做了榜样。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无论什么时代都是不变的真理。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把我从沉思里拉回现实。儿媳妇打来电话,“老妈,听你宝贝儿子说,今天是姥姥生日。怕你想妈,你和爸爸带着奶奶来我们这吃饭吧,我俩把饭都做好了!”此刻,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惟愿天下女儿都懂我心,天下母亲冬日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