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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22 16:47:12 

忆我的母亲


于宝祥

2016年2月12日是正月初五,母亲离开了我们。三年时间过去了,每当回忆起母亲病逝前的一段日子,在我心中永远是个痛。

2015年春节,是当时家里团聚人最全的一年:四世同堂老少21口。看着当年的全家福,真想回到从前。记得春节回家前,我在朝阳特意买了一瓶习酒,好在除夕团圆饭上喝。酒喝了,年后酒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见证团聚幸福的物件就这样失去了。

2015年春节后,母亲有一天对大弟凤祥说:“等过些日子,开春暖和了,你拉我去趟鲅鱼圈吧。”这话是凤祥学的。我说:“哪天去告诉我一声。”

4月初,凤祥和媳妇陪母亲到了鲅鱼圈住一宿后,第二天上午才告诉我。我和媳妇开车从朝阳赶了过去。晚饭我们哥俩张罗着,请了母亲想见的亲家两口(我的岳父、岳母)、小姨小姨夫、大姨家长海大哥和大嫂、四姨家喜贤姐和姐夫、小姨家两个弟弟二鹏、小鹿和我的两个内弟富春、富民,一大桌子十七口人。亲人们看见母亲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吃了一顿团聚饭。第二天我们返回朝阳上班,也没能多陪母亲两天。

平时每个星期给家里打电话,了解父母身体状况,与母亲说说话已成了惯例。7月初的一天我给家里打电话,小弟德祥接的,平常大都母亲接。一问知道父母去沈阳大姐家了。又给大姐打电话。跟大姐说完,又跟母亲聊一会。这时大姐可能去忙别的了,母亲在电话里小点声地对我说:“你爸来了五六天就想回去。”我就劝说:“你们去趟不容易,就多住几天。”

大姐是我学习的楷模和榜样。在职时工作很出色,担任过四七五军工厂的党委书记,在家孝敬父母更是事事想在前面、处处做在前面。母亲小声说:“就是担心你大姐、大姐夫听到来了没住几天就要走,怕他们上火。”

父母在大姐家住了10天。7月9日我去沈阳省局开完会后,顺便接父母来到朝阳。夏天天长,老人起得早,我和媳妇常常五、六点钟拉着二老去早市、去公园,双休日去朝阳周边的景点。二老也愿意出去溜达溜达、走一走。父亲身体比母亲好很多,走一会儿我们歇一会儿。走得时间稍长怕累着母亲,每次问她都说不累,她总是那么有兴致。其实我心里明白,老人家表现的高兴,就是不想让我们为他们担心。

原本计划8月1日送二老回辽阳,正好赶上周六又是母亲生日,我们也不用请假,儿女们共同给母亲过生日。事先也征得了二老的同意。但父亲(患阿尔茨海默症)有天早晨的过激情绪反应,把计划打乱了。在家住这段时间,中间有过几次,看电视或正说话唠嗑呢,都挺好的,父亲突然会对母亲说:“回家呀!”有时,起身就要走的样子。每次我和媳妇说一说、劝一劝,总能安抚住不走了,但到7月28日那天早晨,怎么也劝不住了。我家门厅墙上有一面穿衣镜,父亲要走,过去开门开不开,气得到处找东西要砸镜子,我就让媳妇赶紧找床单把镜子蒙上,怕伤着父亲。这也是我们头一次,见到父亲情绪这样异常。媳妇见状就劝我,孝顺孝顺,顺也是孝,不行咱请假把爸妈送回去吧。母亲也劝我。就这样,我俩向单位请了假,给二老现包的饺子,比原计划提前了四天,我开车把二老送回了辽阳小弟家。

这也是母亲生前最后一次在我家住的20天。

一切都像冥冥之中命运之神的刻意安排。母亲去了想去的地方,见了想见的人,回到辽阳家的21天。8月18早晨意外摔倒,扶着能站、能慢走,她就以为没事。儿女们要带她去医院检查,母亲还刚强着执意不去,养几天不见好转,反而重了。8月24日,姐弟们带母亲去了十九局医院,检查结果是左腿股骨头骨折和轻微脑血栓。检查结果确定办理住院后,大姐打电话告诉了我实情,当时听到母亲摔了、住院了,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飞回去。但24日国家审计署有2人来队了解情况,我身为党委书记、纪委书记自然不该离岗。25日省局“三严三实”专题调研组来队,我要汇报工作,实在是脱不了身,大姐在电话中还宽慰我不要太着急,可心里能不急吗。26日上午将客人送走后,下午才赶回辽阳,替换姐弟们护理母亲。

母亲在十九局医院住了四天后,28日转到辽阳中心医院,前后住了十六天,大部时间里都是姐姐和我弟弟们护理。住院期间,我和爱人两次请假回去,也算是替姐姐弟弟们有所分担,那时,大姐夫白天总来医院陪母亲,父亲也总要去到医院看看他老伴。去了见了,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心里有数但嘴上却不善表达。

8月30日,轮流侍候母亲五天后,我回朝阳时心里非常没底,因为在两个医院,医生都曾告诉家属做不好的准备。路上有一段媳妇开车,听到音响里放着姜育恒唱的《烛光里的妈妈》那首歌时,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病床上的母亲,“白发、皱纹、弯了的腰身”,那歌词分明写的就是母亲,悲伤的心情难以控制,当时真怕下次回来时见不到母亲了,又不想让开车的媳妇看到。

9月2日到9月5日这几天,知道母亲精神一天比一天强了,心里宽慰了很多。那时就想,现在有车了、方便了,有时间一定要多回来陪陪母亲和父亲。

9月8日上午,听二姐电话中说:“打完最后一针母亲就出院了”。二姐二姐夫主动提出,把母亲接到自己家侍候。我想他们一是为了不影响小弟家已上高三的小侄女于瑶复习高考。二就是替我们还没有退休的三个弟弟分担。照顾老人不容易,侍候股骨头骨折和半身不遂的老人更不容易,二姐二姐夫侍候病榻中不能自理的母亲158天,期间要付出多少辛苦、要承担多少委屈、要克服多少困难和不易,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他们用孝心、耐心和意志力,诠释了什么叫女儿女婿的担当。

自母亲第一次住院后,我们8月下旬回去一趟、九月三趟、十月两趟、十二月一趟,2016年1月中旬一趟,前后八趟21天。中间节日,唯有2016年元旦,为了赶写参加省局的三个会议交流材料没能回去,现在想起来还常常感到后悔。

2016年除夕是2月7日,每年腊月二十三(农历2月1日),单位按惯例召开新的一年经济工作会议。开完会后,我们就开始准备回家带的东西。记得2月3号下午我们就到家了。一是惦记着母亲,早回去几天多陪陪,二是多买点多带点年货回去,家里就能少买点。自从母亲来到二姐家,我们每次回去,大多先到二姐家看母亲,然后再到小弟家看父亲。母先父后,我想小弟与父亲也一定能够理解。晚上基本都是媳妇陪母亲住,我陪父亲住,让二姐和小弟德祥晚上多休息。

和出院后的头六次回去一样,母亲都是坐在二姐家客厅的沙发上,穿得整齐干净,没有一次是躺在屋里床上的。时而用手拿着盘里切好的水果慢慢吃,时而用好使的右手轻揉着不好使且有点肿的左手。精神状态、头脑反应和语言表达,都和前几次回来没有两样。二姐告诉我们:“咱妈白天除了中午进屋睡一会觉,上下午基本都愿在沙发上。要是累了困了,就拿垫子、枕头靠一会或躺一会。愿意看电视,愿意有人陪她说话,愿意来人多。”二姐夫说:“德祥和小弟媳几乎天天陪着父亲过来看母亲,凤祥也经常晚上过来替换陪护母亲。”看到我们回来母亲也显得很高兴,二姐夫扶她能慢点站起来,再柱着拐棍能在厅里慢慢走几趟。二姐夫告诉我们:“每天上午、下午和晚上,都这样扶她慢慢走几趟,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外甥女丽新和外甥女婿柴俊每天回家,都陪姥姥说话唠嗑,帮姥姥揉揉手活动活动腿,连二姐的小外孙亮亮,从幼儿园回来,都愿跟太姥姥讲幼儿园里发生的事。人多时她听大家伙儿说话,有时还能插上一二句。有时我们晚上玩一会麻将,还得离母亲近点,她愿意看,而且能看明白。

6日之前那几天,就是这样挺幸福地度过的。6日早上不到7点,德祥的手机响了,是二姐打来的,说母亲睡着到现在还没醒,感觉不好,叫我哥俩过去。两家中间隔一栋楼,一会我们就到了四楼二姐家,确实母亲就像深度睡眠似的,呼吸的声音都听着很清楚,我们大声叫也没有反应,就赶快报了120,经中心医院急诊科抢救才苏醒过来。稳定一些后,住进了19楼神经内科病房。

6日下午至8日下午这两天,是母亲第二次住进医院最清醒的时间。特别是7日,还想着她大孙子领对象小薛第一次回家过年的事。早在6日之前,就让二姐帮着装好了红包,7日除夕上午,还问二姐红包带来了没有。二姐夫开玩笑地问母亲,这两天谁护理得好,老人家还能说出名字来。

看着除夕、初一的精神状态,我甚至幻想着,一两天或许就能回家了。

但现实是残酷的,过了初一晚上,母亲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就一天不如一天。全天离不了氧气,后来不能进食,下胃管打流食,下尿管导尿。我们护理也进行了调整:在医院附近旅店开了房间。男的不再回家,二姐夫和凤祥一组,我和德祥弟一组,不离医院,轮换照顾。二姐和她三个弟媳白天替换。

母亲刚住院时,没告诉在沈阳的大姐。2016年头两个月,是于家团圆大家庭最黑暗的两个月:1月5日晚10点左右,大姐夫因急性脑梗塞,住进了沈阳陆军总院。脱离危险基本稳定后,14日又转到苏家屯血栓病医院。经过半个月的康复治疗,一月末刚回到沈阳家中。应当说大姐夫是刚从十年前那场大病的阴影中走出,本来已经治愈了,可又偏偏添了新病,对大姐家的打击可谓雪上加霜。当时,大姐夫有病住院,我们瞒着母亲,现在,母亲住院我们瞒着大姐。目的和出发点都是一样的,因为我家姐弟们知道,母亲在大姐和大姐在母亲心中的位置无可替代。可到了除夕和初一,大姐能不打电话向父母拜年吗?无法隐瞒就只能告诉大姐实情了。外甥海峰在家护理大姐夫,外甥媳妇开车送大姐回来。母亲第二次住院,在老人生命最后的七天里,我们姐弟五家对母亲的护理都倾尽了全力,谁都没有遗憾。

同病房的患者和家属都说:“这老太太真有福,姑娘和媳妇、姑爷和儿子基本分不出来,对老人的护理细致入微。”我始终觉得,在母亲弥留之际,我们商量决定不进重症监护室的抉择是正确的。不是怕花钱,而是母亲身体虚弱是因为40多年前种下的病根所致。瓜熟总有蒂落时,自然规律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在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刻,有她熟悉的儿女面孔陪伴左右才是老人家最需要的。我们护理的也许不够专业,但专业的永远不可能做到像我们儿女这般如此有温度的无微不至。

2016年2月12日正月初五,早5时39分,在儿女们的陪伴下,母亲平静安详地走了。

说来也怪,大冬天的,头天晚上辽阳罕见地下起了大雨。在中心医院19楼,透过窗户玻璃,都能看清雨滴落到地面溅起的水花。接着,又连下了两天大雪,仿佛老天爷都理解我们失去母亲的悲痛心情。

为了给母亲的后事办得妥当、不失礼节,请了殡仪馆的辛宝生做支事。老辛在为母亲后事的办理过程中,事事处处比我们做儿女的想得周全,整个过程礼成周到。后来他告诉我们:“我女儿就是老太太住院楼层的护士,女儿回家学过,你们于家和睦、孝敬老人,我敬重你们做儿女的”。谁说好事不出门,人在做,天在看,这话说的一点不假。

母亲杨炳珍生于1934年7月28(农历六月十七),老家在黑龙江省密山县知一公社迎恩村。杨家在当地也算是大户人家。母亲上有俩哥哥俩姐姐,她最小,在杨家叔辈9个姊妹中排行第八,当地人都知道杨家有八姐九妹。

经人介绍,1953年12月13日,母亲与父亲结婚。一生养育了我们五个儿女,我身上两个姐姐,身下两个弟弟。

母亲是个勤俭持家、心灵手巧的人。既会裁衣裳还会做衣裳。小时候从头到脚穿的用的很少买现成的,都是买布料和棉花,由奶奶和母亲手工做成的。黑龙江冬天冷,头上带的棉帽子,身上穿的棉衣、棉裤,手上带的棉手套和脚上穿的棉鞋,都是手工和缝纫机扎制的。夏天穿的单衣单裤,冬天穿的外罩,做起来比棉的简单了许多,穿出去街坊邻里的姨婶们看了,都夸赞、羡慕母亲和奶奶的针线活好。那时需要花钱穿的东西,主要是里面穿的背心、线衣、线裤、秋衣、秋裤,因为是棉的针织的,自己做不了。那时的衣服,老大穿小了老二穿,然后老三接着穿。可能旧点退色了,但不会有这露那破的地方。记得小时候冬天里从没穿过空心的棉衣棉裤,破了就缝露了就补,有会剪会裁的手艺,缝缝补补就不是难事了。

在那个年代,日子这样过,时间长了就看出了节省。依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一家老少九口,母亲总是能让我们个个穿着得体、合身、整齐、干净。

母亲记忆力好,不光自己家里每个人的出生年月记得清楚,连父母双方兄弟姐妹的出生年月也都记得清清楚楚。给我们做衣服量尺寸,不管是衣服还是裤子,都是一起量完,再写到纸上。后来我注意,帮别人做衣服时,也是这样,从没出过差错。

母亲是个舍己为人、乐于助人、无私奉献的人。母亲手艺活好,也为此让自己多受了不少累。记得小时候每到年根腊月,亲戚朋友、街坊邻居,求母亲帮忙做衣服的人就该上门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是国穷家更穷的年代。求母亲帮活的人,得说是有点条件且又要强的人,宁可苦着自己也不能苦了孩子。年底了,想法给孩子做身新衣裳,是那个年代为人父母的心愿。只要来家求的人,不管是单的还是棉的,好干的活还是不好干的活,母亲从没拒绝过。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哥几个一年一度的新衣裳,都得到除夕晚上才能穿上,因为之前,要把外人求做的活都忙完了,最后才能轮到我们。

母亲的伟大还在于:所有这些,都是在她非常糟糕的身体状况下完成的。她有严重的胃溃疡、胃下垂。1972年3月,是二舅把母亲带到吉林省双辽县他所在的陆军63野战医院,为母亲做了胃切除2/3的大手术。当时父亲都没能陪去护理——因为家里困难,爷爷奶奶年岁大,身体又不好,小弟德祥还不到18个月。但妻子大病手术,作为丈夫谁能不想陪护在身边呢?现在我都无法想象,母亲的二哥二嫂要付出怎样的牺牲!应当这样说,没有二舅二舅妈当年的帮助,就没有母亲,就没有后来我家这个团团圆圆的大家庭。我们永远都不能忘记于家的恩人。

由于母亲身体不好,小弟德祥小时候基本是靠喝牛奶长大的。那时,冬天牛奶产的少,怕万一那天买不着断顿,能多买时就多打点冻上以备不时之需。

母亲能高寿至耄耋之年,是我们儿女们原本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这也是上苍对母亲一生默默辛劳付出、无私帮助他人的回报。

穿着母亲做的衣裳,在黑龙江密山县连珠山镇,那片肥沃的黑土地上,我走过了小学、初中和高中的学习路程。

穿着母亲做的衣裳,1979年,我考入了长春地质学校钻探专业,在长春学习生活了两年,从此与地质行业结下了不解之缘。

穿着母亲做的衣裳,1981年,我走出校门走上了社会。为了心中的她,毅然来到了辽宁省朝阳市坑探工程大队,从野外技术员和基层做起,一干就是37年。2017年12月,在五级管理岗位上退休。

穿着母亲做的衣裳,1986年,通过全国成人高考,我考入了中国地质大学——武汉经济干部管理学院经济管理专业。在职学习两年,为我今后工作上的每一次进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母亲还是个闲不住的人。等我不穿母亲做的衣服了,老人家又为93年出生的大孙女于佳,做起了棉衣棉裤。女儿穿着奶奶做的棉衣,一年年长大,一年年长高,从上幼儿园直到上完小学。

发展进步的时代,不需要母亲再辛苦做衣服了。衣服不做了,老人家就糊袼褙做鞋垫,用缝纫机扎得千针万线、密密实实。望着家里现在撂在一起将近20公分厚还没有用的新鞋垫,思绪万千、百感交集。我知道,这是母亲以她最力所能及的方式,为儿女子孙们保护着脚底下的温暖。脚下不冷,百恙不生,保佑我们健康平安。

母亲过了古稀之年,与亲戚朋友拉家常唠到儿女时,总是很轻松地说:“我这一生就养育了五个好儿女”,好像别的什么都没做似的。每当听到母亲这句话,我都心生愧意,与生活在父母身边的俩姐俩弟相比,陪伴和尽孝我都做得太少,她们才称得上母亲的表扬。

其实,孝敬老人、教子有方、勤俭持家、艰苦朴素,舍己为人、乐于助人、任劳任怨、委屈求全、无私奉献这些褒扬词汇的释义,我都是从母亲和父亲的言传身教中,读到、看到、理解并一点点消化的。父母对我的影响是一生一世,且不止我这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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