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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08 15:39:47 

封存的犁


邹世昌

 在老家的一间小草屋里,封存了一具锈迹斑斑的犁,它与簸箕、拘绳、点葫芦头为伍,被勤奋的蛛网查封了往日的光芒。但看到它,爷爷那佝偻的身影便被渐渐清晰浮现,春天那勃发的土地便盈盈灿烂起来。

听父亲讲,爷爷原本高大帅气,身材瘦削,年轻时修水库可肩挑二百斤沙石登陡坡大坝,至于六十岁后,身体弯成了一张弓,是伤累所致,具体来说要归咎于一根檩子。事情要追溯到爷爷四十岁左右,那时生活困难,五个孩子以地瓜为主食,抢一条被子盖,生活的压力像一座小山,只要是能吃的、能用的都会成为爷爷的宝贝。那年夏天发大水,村子里壮年的男人都出门去河边捡捞,期盼上游冲下来什么好东西,爷爷也经常出门。听奶奶讲述,那年她在屋子里,就听到外面传来“哼哼”的声音,奶奶很纳闷,自家也没养猪啊?这是什么声音?开门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一条长约十余米长的大檩子压在爷爷身上,奶奶慌忙上前,用尽全力把檩子挪开,而爷爷已经气微弱,脸色铁青,脖子通红,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像极了掉进窄沟里的牛或被缰绳死缠住脖子和腿的马,如果再晚一小会儿,后果不堪设想。

即使如此,爷爷从此落下了气管炎的毛病。听爷爷后来叙述,当他看到这个上游冲下来的大木头时,想都没想,扛起来就走,木头又湿又沉,走了几里路,快到家时,脚下一滑,檩子重重地砸在身上,爷爷当时就晕了……

从此,爷爷的咳嗽和每逢犯病时那跪在炕上拔气的佝偻身影便刻进了我的脑海。但春耕时节,花红柳绿之时,爷爷仍然会像往常一样,牵着毛驴,扛着犁铧,带领一大家子人奔向散发着清香的泥土地。但见长鞭一甩,“疾——”的一声,小毛驴便听话地撒开四蹄,埋头拉出一条直直的垄沟。平地还好,如果是我家的那几亩开荒地,垄短掉头多,则牵毛驴的我和爷爷则十分费力,有时小毛驴不听话,我会给它几记铁拳或者踹上几脚,毛驴脾气上来也不惯着我,时而左时而右地迈步,犁铧也会左一下右一下地翕动,爷爷的青筋暴出,红红的脊背流光锃亮,会大声地喝斥“干啥呢?你打它作啥!” 有时毛驴也会狂奔而去,拖拽着犁铧在泛着土香、草香和粪香的暄腾的黄土地上撒野,爷爷和父亲便在后面追,乡亲们便在前面堵,最后抓住了,免不了吃爷爷或父亲一顿鞭子。

爷爷终于扶不动犁了,父亲接了班,同时也秉承了爷爷吃苦耐劳和老实巴交的品格。爷爷并不闲着,佝偻着腰也要上地,一手拿种子,一手抓化肥,看哪粒种子没盖上土,便用大脚一抿,再踩上一脚;或者看哪缺粒种子化肥,便顺手补上几粒。眼神虔诚深沉,能藏得下一片海;脚步执著而坚定,像当年挑沙土般沉实。在爷爷的眼中,土地和粮食是他生命中最纯净的底色,是最活命的根本,我曾亲眼目睹过爷爷用小半天时间,蹲在地上捡黄豆粒、捡玉米粒的那种专注和深情,活像一个佛教信徒。

爷爷终于累倒了,严重的气管火和肺心病让他整夜咳嗽,半年内住了三次院,每天都是坐着睡觉,他佝偻的腰令他根本无法平卧睡觉,最严重时根本分不出亲人是谁。我有一次领女儿去看爷爷,爷爷乐成了一朵花儿,用颤抖的手给孩子掰香蕉、扒桔子、剖橙子,爷孙俩玩得很开心。最难忘的是一天夏夜,医院窗外小雨纷纷,我陪他打完点滴,扶侍他喝点粥躺下后,或许是累了,我很快和衣而睡进入了梦乡,第二天醒来,身上盖一床薄被子。而当时他的身体状况,极端虚弱,上卫生间都需要人扶着。而我想象不到,他是怎么一步一挪地,佝偻着身子抱着被子费力地走过来,盖完被子,又一步一挪地走回床,然后倚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嗓子如藏一只小老鼠般“吱吱”响,等喘匀了再用他那坐着的睡眠姿势,听着雨声睡去……

爷爷一生勤劳节俭,老实本分,在我们眼里,爷爷很抠门,小时候从没给我买过玩具、糖果之类,也没有生日礼物,现在才明白,爷爷的抠门是生活逼出来的,是生存的智慧和信念的坚守。

如今,爷爷去世三年了,坟前荒草已齐腰,而我,却在这样一个天寒如刀的日子,用手中的笔寄出我写给他老人家的思念,祈祝他老人家在天堂生活美好,佑我家族繁茂永昌。

(此篇荣获“乐康杯”全国散文大赛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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