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家住的是三间东向土坯房。这房子老到啥程度,在我爸爸90岁时都不知这房子是啥时候盖的。这座房子除地基是石头砌的外,里外墙都是土堆泥垛的。这样的老房子是间量小、窗户小、无后窗、墙垛大,好处是冬天保温,一天做两顿饭烧炕的屋子也不冷。可到了夏天,这好处就成了坏处,屋里空气不对流,烧火做饭炕热,屋子就格外显得闷热,尤其是三伏天,进屋就一身汗。为此,我在家里总是光着膀子。
在这老屋里,比热更难挨的是蚊子叮咬,天越热蚊子越多,因天热无风,每到傍晚外屋的气窗外都是一团蚊子,上下翻飞着转,用扫帚轰也没办法赶走,扫帚一停成团的蚊子就又回来了。有的成批从气窗钻进屋里。既然用扫帚扫赶不走蚊子,就得想办法,用传统的火熏法。烟熏法就是门口点上半湿半干的柴草让其冒烟,用烟把蚊子熏走了,但门口点火影响走出呀,就改用艾蒿熏,把从河滩、林地里割回的艾蒿拧成绳,盘成盘晒干。把晒干的艾蒿盘插在门口气窗缝上,点燃后,艾蒿盘的点燃处就冒出小红火,从红火处就冒出一股轻烟。这股轻烟拌有艾蒿味,就把蚊子熏跑了。
屋门前的蚊子熏跑了,进屋的蚊子怎么办呢?窗户是过年时糊的,到夏季经风吹雨淋早已纸破洞出,蚊子就从窗口钻进屋子。晚上,蚊子不仅在耳边“嗡”“嗡”叫,而且还时不时地叮咬一下。蚊子又叫又咬,这觉可怎么睡呀。我妈就天天端着煤油灯在墙上找蚊子,也不能老是这样,蚊子既然怕烟,那就还是用烟熏吧。屋里除两口早年大柜和几条被褥外,也没有什么怕烟熏的东西。为此,每天晚上,睡觉前,爸爸就让我把半湿不干的柴草抱进屋里放在睡觉屋的地中央,我爸爸在屋关上窗户,把窗户堵严,点着柴草后闷着火不让出火苗,烟就冒出来了。待屋里烟满后,我先走出来,爸爸随后关上门退出满屋烟的屋子。
在门口外与乘凉人们打唠后,人们各回各家睡觉时,我家熏的蚊子非绝既死,烟也散了,全家人就回到老屋安稳地睡觉了。熏蚊子,爸爸做了个开头就让我来做。以后,一到三伏天,每晚熏蚊子的事就责无旁贷地成了我的事,也因此形成了惯例,年年如此。夏天就整蒿子拧绳子,三伏天就熏蚊子,直至我进城生活。
八十年代初,道路拓宽时,我家的老房子拆迁了。虽然这老房子不在了,但在老房子熏蚊子的情景记忆犹新地铭刻在头脑中。
香瓜园
但凡农村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在有生产队的时候,生产队的果园,菜地都派人看护管理。到了秋天大田的庄稼熟了。也要叫人去看护,这叫护秋。农村的这些活我虽没干过,但是却做了很多人没干过的活……看香瓜园,因我小时候看瓜,近水楼梯先得月,瓜熟了就开始摘着吃,现在想想还甜甜的呢!
六十年代的一个春天,生产队队长让我爸爸去东山脬卵山山后的地里种瓜。脬卵山因其形状似猪脬卵样子故叫波卵山,其实叫山并不是山,山上没有崖石,更没有悬崖峭壁,就是一个纯石质山丘,山前是百米多宽的河道,山后有四五亩地的坡地。以前,这些坡地大都种满了玉米,高粱,谷子和黄豆。这一年,不知队长是怎么想的要种香瓜了。队长就让我爸去集上买瓜籽,爸爸按队长说的去会计家里拿了买香瓜种子的钱,然后去集市上把瓜种子买了回来。爸爸买了种子后,队长又让我爸去东山脬卵山种瓜。第二天,爸就去脬卵山地里看了看,过了几天就带着犁杖,牵着牛,拿着种子去种瓜了。种完了香瓜,生产队长又对我爸说:“,二哥,你不用做别的活了,就管理瓜地吧。“爸爸面带笑容地答应着。爸心里清楚,这活不受累,是生产队最轻松的活,也知道这是队长照顾他。从那以后,爸爸就天天去东山瓜地。那时,我在离家三里远的小学念书,每天放学回家后就拿着镰刀去东山割杂草和爸爸一起回家。香瓜出苗后,爸爸就在地里做间苗,定株,施肥,压蔓这些活。爸爸做完这些活,这瓜秧子相继开了花,随着花落瓜长,到了我放暑假的时候,香瓜就开始熟了,地里的瓜秧蔓也像地瓜秧一样把地盖得严严实实的,这时瓜园没活了,唯一的活就是看瓜。这时爸就对我说,”三儿,你也放假不上学了,去瓜地帮我看瓜吧”。去瓜地看瓜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用受累去做农活,还能吃到香瓜,真是一件美事,我心里想着就高兴地答应下来。
第二天,爸爸就去了自留地,我便去了东山香瓜园,我到了瓜园,闲着没事就在瓜园周边割草割柴,割下的柴草就放在地上也不用打捆,待晒干后收到一边捆好扛回家,我割了柴草也还要在地瓜四周遛一遛,转一转,防着山上的獾子、狐狸、兔子和喜鹊、鸟鸦进地祸害瓜,也防小孩子钻地里偷瓜。在瓜园没几天,我突发奇想,何不把家里养的十多只小鸡雏带着山上去吃虫,吃草呢?这一想法,得到了妈妈的支持,再去瓜地把装着鸡雏的笼子拎到了山上。在山上小鸡子在瓜地,草丛中找食物,到了太阳落山时就把鸡子抓回笼子里,回家时又拎着回去了。我在山上没几天,园里的瓜就陆续熟了,那瓜香离地老远的就闻到了。闻到瓜香,我也耐不住性子,就在瓜地顺着垅沟挨个瓜看,但凡瓜黄了的我都爬在瓜前闻一闻并用手试着摘一下,俗话说,瓜熟蒂落。这话不假,我摘一下瓜就以蒂掉了下来为熟瓜,用衣襟擦了擦,用手指甲在瓜上划一条印,再用手用力一捏瓜就开了。瓜熟了,每天我都把肚子吃得鼓鼓的,晚上回家常常不吃饭了。为生产队看瓜园是不准看瓜人往家里拿瓜的,但我不管这禁令,时常在晚上回家时偷偷带几个回家给家里人吃。瓜熟了,总不能天天早早回家,也不能雨天没有遮雨的地方,爸爸叫上我到生产队拿了一些木杆,木板,炕席,绳子之类的搭窝棚的东西,到山上搭上了瓜棚。有了瓜棚,又加上瓜陆续熟了,就延长了看瓜时间,每天天刚蒙蒙亮就上山了,晚上家家户户点了灯才下山回家。瓜熟了,村里人都知道了,就有人隔三差五地到瓜园尝瓜。生产队的地,自然是人人有份,但也不能让他们敞开肚皮吃,我仅仅礼貌性地摘一两个或棚里有剩瓜让他们尝尝,好在村里人自觉,也不挑剔,给啥样的瓜都吃。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在一个雨天。大雨之后,我从瓜棚出来站在山顶上看河道咆哮的洪水,看村子里的房屋。在瞭望中,我看到村东头走过来一个人,这人走到河边停下了。随后,他又往河的上游走走,又转回身往下游走走,再转回上游脱掉裤子和外披的雨衣,双手举着衣服从河面最宽处走进洪水里。河道常年流水,水有尺深,这次下大雨,河水上涨总也有一两米深吧!那人在水中慢慢地走着,水也越来越深,由开始下水时的过膝己经到了胸部,我在山顶看的真真切切,但过河人仍没退怯的意思,继续前往,我惊叹这人的胆量,在水中前行的人终于到了岸边。这人到了近前我才看清,原来是在大队当民兵连长的本家叔叔国良。国良曾是抗美援朝时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他放弃组织安排的工作,自愿回到农村老家务农。他从朝鲜刚回家时,我在校还听过他作的抗美援朝时的战斗报告呢。今天,他冒雨淌水过河来到瓜园一定是来吃瓜的。我这样想着,国良叔穿上衣服后对我说,三儿,给叔叔去摘几个好瓜,我知道雨天进瓜地不方便,地泞不说,香瓜被雨水一浇连味都没有了,但处于面子,处于他是抗美援朝的英雄,我还是答应着说,”行,行”,棚里有瓜你先吃着,雨后在瓜地是摘不到好瓜的,我凭着记忆把几个好瓜摘回来,吃起来除了水气大以外,就没有在下雨之前的口感。难怪人们说“旱瓜涝枣”,瓜怕下雨枣怕旱呀。国良叔吃了两个瓜后站起来就说,我走了,我说,”你多吃几个吧,来一趟不容易”。他说,这几个我不吃了,拿回去给孩子们吃,说着,他把瓜装在衣兜里又顺原来的路回去了。
瓜熟了,总不能让村里人们都吃掉吧,香瓜开园大喷熟的时候,爸爸就摘瓜去邻村、去集市上卖瓜。每天收入多少都交到生产队会计那里。转眼,一个月的假期到了,我背上书包又上学去了。在学校,同学们说我又黑又瘦,问我咋地啦?我说没咋地呀。现在,我才知道吃瓜能减肥瘦身呀。两年后,我考上了在外面住宿的中学,记得是我在初中二年级的暑假时回到家,爸爸又让我看自己家地里的香瓜。自己家种瓜的事,我不是十分清楚,只是在寒假期间马马虎虎听爸爸说一句,明年咱们种瓜。种香瓜,想必是爸爸早就计划好的,也许是种瓜来钱快,也许是种瓜比种大田收入高,许是爸爸有种瓜经验,许是我在学校住宿吃用需要钱?这些我都不得而知,我也不便去问,就去了离家很近的瓜地。瓜地有四五分地,瓜已经快熟了,看瓜窝棚也搭上了。我没放假时总是爸爸在瓜园看护,两个哥哥事多不用他们管,这次看瓜,由于离家近,除回家吃饭外,几乎是白天长在瓜园里,晚上睡在瓜园里。瓜开园后,爸爸摘了瓜就和大哥去集市、村庄买瓜,大喷熟的时候,瓜熟的多,爸爸就让哥哥坐着大车店的马车去城里卖 。瓜熟了,难免有人偷,大人不去偷,难免有小孩子去祸害,我便在白天黑夜加强了瓜园的看护。虽如此,瓜也时有被偷。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也应了这话,我家瓜地一面是高梁地,这地是别人家的,我在地里巡视时也总是在高梁地发现吃瓜时扔掉的香瓜籽、香瓜蒂和香瓜皮。有时也会发现偷瓜的小孩子,这时我便去喊一声,又来偷瓜,偷瓜的孩子听到喊声便撒腿跑了,对小孩子是不便太认真的。又要开学了,这次回校,爸爸拿钱给我比去年寒假开学时大方多了,比上次多了好几块钱,爸爸的大方也许是今年自家种瓜有了收入。秋后,我又回家和爸爸要生活费,爸爸啥也没说,不打哽的给了我钱。听妈妈说,秋天分口粮时爸爸也交了口粮款,粮食也分到了家。家里的日子也宽绰了许多。不愁了日常的油盐酱醋的开销,或许这些就是爸爸的种瓜所得吧。小的时候和年轻的时侯,为集体、为自家两次在老家看香瓜园,事情虽不足轻重,但这成了我一生的生活趣事。想起来,为集体看瓜心存善念,心眼没那么死吧,人们去瓜地尝瓜吃鲜我没拒绝过,看自家瓜园也没让偷瓜人难堪过,这可能是我能上大学的积得善果吧。
如今,我已退休多年,每次我回农村老家,村里人无论是长辈还是晚辈,远远的看见我就和我打招乎,有的还到家里看望我和我拉家常,说儿时的故意,这是否应了老话,事别做绝,话别说尽,话到唇边留半句,留下以后好见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