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老屋前，有一盆仙人掌，来我家定居。

这盆仙人掌是父亲从十里外的姑家步行搬回来的，它成了父亲的心爱之物。每天早起，父亲第一件事就是给它松松土，浇水，再静静地凝神注视一阵子，那眼神，像在诉说，又似在祈盼。

一盆仙人掌值得父亲这么用心？父亲究竟在想什么？我们各自揣摩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始终如一，松土，浇水，注视着……在父亲的精心呵护下，仙人掌慢慢地长出了许多新瓣。

我们姐弟六人也一天天长大。大姐姐勤奋好学，一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和妹妹也不示弱。让父亲多了些许欣慰。

可是，我唯一的弟弟，却让父亲挠了头。″你家小子，又逃课了！"班主任老师几次三番地家访。

一向忠厚老实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去后院寻了一根高粱杆，狠狠地抽打了弟弟。

那一晚，月色灰暗，夜静悄悄的，父亲一个人站在花墙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仙人掌，一句话也不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也在微微颤抖。

坐在大门口的奶奶无奈地摇着头，低语着：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咋不知道珍惜呢！这孩子！真是的，唉！你们不知道你爸心里，藏着的是咱家几代人的痛啊！

后来，奶奶慢慢讲给我们听：“一张地契，害得不识字的太爷爷含恨而死；成了孤儿的爷爷，穷得念不起书；命运多舛的父亲，几经周折，不得不放弃学业……”

后来，弟弟去海林当了兵。二个月后，弟弟来信说：他肠子都悔青了，要是当年好好念书，就能考上军校，该多好……

院里的老树长了新芽，花墙上的仙人掌又添了一抹新绿，古朴的小院增添了许多生机。

不久后，姐姐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老师。我则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白大褂，小妹迈进了大学的校门，弟弟来信说他入了党。

老父亲手里捧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偷偷地瞄去一眼，竟然看见他用袖口轻轻地擦拭眼角的泪水……

                                                      原载《辽宁职工报》2019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