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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02 12:21:26 

红山儿女(长篇节选)


葛桂林

                                                                                    第五章 仇恨之源

柳祥于秋风瑟瑟之时,逃出千斤寨煤窑,九死一生,路遇日本女孩樱子,两人携手逃奔马家堡,被老人马贵收留,日本人追捕枪声近了,二人听从马家主人的话藏于屋后菜窖。

马贵家曾被鬼子洗劫过,他多了个心眼,挖了两个菜窖,藏柳祥和樱子的菜窖十分隐蔽,两人因此获救,柳祥千恩万谢,樱子也行中国人的礼节,跪在地上给二老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马老太太从心里喜欢樱子,强留樱子做干女儿。樱子则恋上了柳祥,要跟柳祥走。

在菜窖里樱子就说:“哥哥,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我今生跟定了哥哥。”

柳祥说:“樱子,你还小,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怎么就说死呢?”

樱子说:“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按中国的话说,我是不是残花败柳?”

柳祥怒道:“不许瞎说!你还小,再说我有家室,将来你一定能找一个疼你爱你的人…

樱子说“不!”就把柳祥拥在怀里。

柳祥推开樱子,“不要这样,不可以这样,你还小!”

樱子在柳祥的眼里就是个孩子,他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听二老这么一说,当然高兴,自己正在逃亡,再领个小女孩,累赘不说,半路有个闪失那可咋办啊。

樱子看柳祥铁了心的让她留下来。也理解哥哥的苦楚,说:“好吧,我就留下来,哥哥,我的心是属于你的,是留不住的。”

柳祥深情地望着二老说:“那颗手雷给我拿着吧,万一能用上。”

回头又对樱子说:“妹子,你好好听话,哥哥就此别过。”

樱子咬着牙微微点点头,眼巴巴地望着柳祥钻进密林深处。

柳祥白天藏在草丛、树林。偶尔偷偷溜出去讨些食物,夜里不停脚地行走。一直朝西,在义县境内的一座喇嘛庙外一病不起,成为一倒卧(死人)。

打喇嘛山山庙里走出一个净院的喇嘛,手持笤帚,在凌晨时刻就看见了柳祥在草丛躺着,他上前一摸柳祥鼻息,尚有生气,忙拖着柳祥到庙殿正堂。

里面走出两个老喇嘛,给柳祥灌药医治,柳祥长出一口气,睁开迷瞪瞪的双眼,才看清眼前一片金黄——那是老喇嘛的黄衣服,那么刺眼。柳祥想动,浑身疼。他警觉地摸摸破棉袄的怀内,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仍顶着他的肚皮,还好,衣服都穿得完好无损。

急忙拱手道:“谢谢师傅救命之恩。”

“阿弥陀佛……施主想是几日没吃东西了,高烧不退,老衲已派弟子端粥,稍后就来。”

端粥的弟子正是早晨拖柳祥进庙宇的,此弟子是才来喇嘛庙的,他也正是马贵的大儿子马瑞智。几年前参军,现任国民党地下组织的组长。这次有特殊任务,准备策动锦州、义县、朝阳一带的土匪山贼投奔国民党。

如今,形势极为复杂,国民党明着打日本,背地里朝八路军放冷枪。而柳祥不了解这些,他只是个贫苦的农民,一个逃亡者,由于体力不支,柳祥一住就是一月有余。马瑞智不漏声色,劝柳祥参军。柳祥却没有丝毫动心。他归心似箭,一是想着老母。二是想着二珍。既然逃出来了,就不能再耽搁了。秋过冬来,雪飘飘扬扬的大了。

柳祥辞别各位喇嘛,趁夜赶往家园。他一路乞讨,不成人形,还好,身体无恙。这一日,踏入朝阳境内,进入努鲁儿虎山脉。山连山,大面积丘陵连成片,俯视眼下,一条大河即将结成白色的冰,那上面一定是积雪,那是大凌河。弯弯曲曲的小河岔,一定有家乡的小河,牦牛河。望远峰,牛河梁在那里翘首,那是老祖宗的圣地。

眼看日落西山,柳祥经过了赖歹沟。

啊,这是赖歹沟啊!记起了那个女孩子是赖歹沟的,唉,想她干嘛?

他竭力地不去想,脚下加紧,嗖嗖嗖,快步如飞。蹿过一个沟趟子太阳就隐没了,星星挂满了中天。终于到了自家的茅草屋。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寒风就是自己的焦躁和冰冷。他叫了几声娘——

毫无声息,就是冷风。他气得踹门。正在他踹门的空当,邻居里出来人了,都十分惊讶,“柳祥回来了?”

后院的小偏儿也听到喊声,左右院里的老人都听到了。有人大着胆子问:“你是柳祥吗?”

“是啊!”柳祥应道。

老年人比较沉稳,又问:“柳祥,你不是鬼吧?都说下煤窑砸死了,你咋回来了?”

柳祥解释说:“我不是鬼,我没死,我妈妈呢?”

咳!人们看着柳祥急得那样,直言不讳地告诉了他,老人死了。二珍跑到姑姑家去了……

柳祥一听,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啊,啊!妈妈……”

“咣当”一声,昏厥过去……

小偏儿等人把柳祥抬到自家的小黑屋里。小偏儿忙端出了一碗自己还没来得及喝的稀苞谷粥,一勺一勺地喂柳祥。柳祥抢过小勺,撇出去老远。晃荡着乱蓬蓬的头,“我不吃,我不吃。”大伙安顿完柳祥,都各自退去。

柳祥说:“我喝不下,我回家一趟!”柳祥说着下了地,开了门,钻进狂风中。柳祥走得急,口中的白花花的热气扩散着,一会功夫,鼻子底下,两腮的胡须上就挂满了白霜。他紧紧破棉袄,两个手握在一处,来到家门前。看看那个黑色的陈年老锁锁得黑木门绷绷紧,没办法。抬起一只脚,就狠狠地踹!咣咣!咣咣!果然是些破木板,让身材高大的柳祥一顿踹碎了三块,柳祥一低头钻进了院。

他左右看看院里,还是老样子,瞅一眼屋门用木棍别着,就径直去了院子的墙角。那里还有一片死茄子秧,被薅倒了,在地上趴着。他瞅准了,俯下身把茄子秧还有架柴翻开,从怀里掏出铁蛋蛋放在那下面,又撂下秧子,用脚踢踢。搓搓冻手,才安心地回转。这时候,柳祥真是无意识地摸了一下怀里贴胸的口袋,那张赶羊票还在。柳祥心里说,怎么这个东西天天阴魂不散缠着我啊?

柳祥抹了把被冷风吹下的眼泪打了个哈欠,抱着膀,再次回到小偏儿家。第二天天一亮,柳祥就吩咐小偏儿去买粗糙的黑纸,给妈妈上坟。太阳一杆子高了,不是很刺眼,而是一种幽幽的冷峻。柳祥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宝金说:“大哥,别等了,我觉得小偏儿快回来了?”

柳祥急急地说:“我想去迎迎他,直接去坟上。”

正这时,人们就看见山荡子里有个黑衣的人影,在雪野里飞窜,不知做什么。一个人指点着人影说:“快看,那个人是巴担沟的张二,‘飞毛腿’,撵兔子呢。”

又有人说:“张二有个漂亮的媳妇,就是喜欢他脚心的三根毛啊!”

说起张二,宝金低下头不吭声,两个人有段渊源。

张二是个传奇人物,脚上有三根毛,据说才跑得快。这只是传说,有没有毛,只有他的漂亮媳妇袁玉花知道。

几年前,玉花给姑姑去送亲,回来和大爷钻野鸽岭,在野鸽岭的漫地的苞谷锞子里,偷偷地钻出了个不要脸的淫贼高宝金。

高宝金虽然二十岁左右,干尽了丧尽天良的坏事。这一次,好端端如花似玉的姑娘眼看就成了他手下的羔羊,就听一声大喝,打山凹里来了个飞人,到了近前……此人谁呀?不是玉花的大爷,玉花说要在草丛中小解的空儿,玉花的大爷已走出去老远,他同时听到背后有喊声!玉花被宝金那么一扯,惊吓得大喊大叫,才惊动那个人……

人们盼着小偏儿回来时,议论纷纷:“听说那张二在青峰山当贼呢?”

“是哩,听说他也拉了一伙子人呢?”

“你们没听说吗?山外有股子国民党,张二是不是国民党的人啊!”

小偏儿戴着个破狗皮帽子,风吹着两个帽耳朵忽闪忽闪地,他走得很急。

正往山下赶得有劲,突然听到对面喊:“哎——迎一下——

只见一只野兔拔着蹿子往上跑,张二步步紧追不放,他已经追了好几圈了。凭张二的本事,一冬在雪地里,每天追到一个兔子,拿到南汤土沟三、六、九或万寿分五排十的集市上去换几吊铜钱也是小有所得。

柳祥早取了火种(洋火),踏出门外。大家如风一样簇拥着凤祥,朝柳祥父母的坟地——一片杏树、山榆的枯枝掩映的荒丘而去。

柳祥哆哆嗦嗦地跪在坟前点着黑纸,一边哭着一边折了个荆条棍挑着似着不着的火苗。呐呐地叨念:“妈妈,爸爸,你儿子来晚了,来看你们来了,你们来捡钱啊——”说到捡钱,更是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他想起父亲的死更是伤心。没等大伙拽,他一猛劲起来,拿起一团呼呼地燃的很旺的纸,窜到下右侧,那是妹妹的坟啊!当然叔叔也跟着,他竟然没想到柳祥的举动,柳祥把纸放到妹妹坟门口,骂了一句小日本的脏话,咚咚地朝妹妹的坟头磕头。叔叔拉柳祥,柳祥伏在叔叔的肩头抽搐:“我对不起妹妹,对不起你啊……”

叔叔拍着柳祥的肩头,劝道:“都过去这些年了,还说这些干啥?”

他转过身,呆呆地瞅着妹妹的坟,叨咕着:“妹妹,哥哥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不能让你在这。”

二珍听说柳祥回来了,就要回家去。姑父说:“那还有半袋苞米碴,背回去吧。

二珍回到家,却让柳祥撵出了家门。柳祥骂二珍:“不孝顺的东西,不要再回来了。”

二珍死活不走,柳祥说,“我去找十家长来,休了你!”

二珍说:“不用你休,我走!”扔下玉米碴就钻入枯树林。漫天的鹅毛大雪飘飘荡荡,迷茫的四野一片旷白。二珍脚下发滑,一闪栽倒了。

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暖融融的房间里。二珍想,我咋回来的呢?看着年画,二珍的泪水扑簌簌而下,过年了,过年了。自打嫁给柳祥,没留下一男半女,却闹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算,女人的名节也没了。正思忖间,门帘挑动,秋菊妹妹进来了:“姐姐你醒了?多危险啊?”

二珍抹把泪,坐起身,问:“妹妹,我是怎么回来的?”

秋菊没言语,气愤万分:“柳祥!太不是东西了!”

二珍咳了一声,说:“也不都怨他,都是命啊!”

那天,二珍回去,秋菊就怕二珍出事,就暗中跟着,才在半路上救回二珍。

秋菊说:“姐姐,这冤枉气就这么受了?”

二珍喃喃地说:“不受还能咋着?人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第六章 砸明火

一开春,正是草长莺飞时。天气乍暖还寒,一切都忙碌起来。柳祥、小偏儿,宝金等众穷人,正给财主挖地里的荒草,从天空中“嗖——”一声飞过一只喜鹊,落在了地头的一棵老榆树上,之后,就喳喳地叫。

听到喜鹊叫,甭提多高兴了,大家的心情一下子像春天一样温馨;豁然开朗起来。连眼下小草的气息都浓烈开来,随着喜鹊的叫声弥漫着,在整个山谷里久久地回荡。宝金喜上眉梢,跑到大哥近前,一指地头叫得前仰后合的喜鹊说:“这一大早喜鹊叫,准有好事,我们不如下晚去砸明火吧?”

柳祥说:“你还有好道?”

宝金说:“大哥,你别不信,我们砸一次准成。弄个洋炮啥的,咱们也放放。”

柳祥说:“弄了洋炮,嘣他娘的小日本还差不多。”柳祥就是对小日本充满仇恨。宝金呢,他盘算自己的小九九,他还是惦念着李秋菊姑娘。就进一步说:“对!打小日本。我们下晚去砸二大王吧,他有洋炮。”

小偏儿也赞成:“去,赖歹沟离我们远,砸了他他也不知道是谁。”

议论间,财主来了,大家又分头干活。

傍晚,大伙就聚到了一起。建议柳祥大哥拿着手雷,万一能用得上。如果有狗呢,他们都盘算好了,先用刀把狗捅死,再打家劫舍。二大王现往洋炮里装药是不赶趟的。要是装好了呢?他们也研究了策略,一切都在行进。路过高低错落的山岭,渉过一道道结了薄冰的小溪,四十里的山路已在脚下。柳祥悄悄地问:你们谁去过二大王家?宝金说我小时候去过。宝金就自告奋勇地领头。宝金因为总惦记着秋菊,就早打听了他们家已经没有了看家护院的,可他就是不知道二大王的儿子给日本人做事。他也不知道二大王虽然岁数大了,却鬼精鬼精。

宝金嘻嘻地说:“大哥,他们家有个漂亮姑娘呢,要不给你抓来当嫂子吧?”

柳祥说:“说说你就下了道,我们可不是土匪呀?”

宝金寻思,我要得手我还要呢,能给你?心里想着美事,宝金那酱紫的肥嘟噜脸,抽搐一下狞笑着。

柳祥继续道:“我们是杀富济贫来的,只许抢他的枪和财物不许伤人!”

很显然,柳祥根本不知道二大王是谁,二大王的真名叫啥,更不知道二大王就是李秋菊的爹呀!

他们都各自持刀拿棒,柳祥的手雷也揣在上衣怀里的兜里,他们有六七个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天气不算暖和,偶尔有股风吹过,带来刚刚返青的草芽的味道,朦胧的雾气弥漫在旷野丛林,远天一片黑。没有星光,翩飞的蝙蝠早已归巢远遁,一切鸟类早已归到大山深处,见不到一点影子。只有脚下的羁绊,柴草轻轻地撕扯裤脚和破布鞋磨在山石和沙砾里的沙沙声,听得那么真切。会使他们惊吓的、就是林中的野兔和山鸡“腾腾……”“扑楞楞……”的跳跃和飞起,让他们“啊——”一下,心跳加速。

柳祥安抚了下,“大家小点声!”

他们已过去了巴担沟。村外的小溪咕咕地懒懒地无精打采地流着,他们纵身一跃,轻盈如飞。小溪在黑夜的笼罩下,没有一丁点的波光,像一潭黑水,一点也没映照出人们矫捷的身影。柳祥他们穿山越岭,扒枯枝,探身张望眼前这一大户,宝金一指前面:“大哥,就是这家。”

柳祥点点头,说:“好。”

大家憋足了气紧跟着。这里一片枣树林,掩映着一个大户人家,高高的院墙朦胧在目。

柳祥指挥若定,“快,跟上!”

大伙紧走几步,来到墙外。声音再小,狗的耳朵是贴地的能听得见,听得见的狗就汪汪地咬,一咬,带动全村子的狗一起狂吠。他们像久经沙场一样,根本没怕狗。按原来的计划,宝金先搭着柳祥的肩头趴在墙上,用铁棒慢慢地举起自己的破毡帽,在墙头来回地晃。他们计划,如果二大王的洋炮早装了药,他一旦被狗惊醒,一定拿出来放,等他放完了这一枪,大家再搭人梯往里冲,先把狗捅死。再杀进屋。宝金是准备抢女人的,这时候他一想美事,差点从柳祥的肩头掉下来。

柳祥握住了宝金的两腿说:“宝金,你干啥呀?”

宝金才腿一抖,缓过神来。继续晃荡破帽子……

这个时候,全村子都狗咬吵吵,他们没有一个人的心不提到嗓眼儿的,尽管柳祥压抑着,可这砸明火的事他们可是头一回干啊!

二大王李嘉年早听到营子里的狗叫,自打儿子解散了家丁,他的洋炮里就没离开过药。狗吠声近在咫尺了,他就披好了衣服,到墙根摸过了枪。老婆也惊醒过来,瞅了一眼摸着黑端过洋炮的二大王说:“你要出去,千万别掌灯,外面看里面看得清楚。”

二大王折转身上了炕,并小声说:“我不出去。”

他就把洋炮往炕里一顺,倒趴在炕上,把木格子窗最底下的、约摸16开书本大的、用破棉垫子堵着的猫道轻轻地挪开,瞪大了眼睛往外面黑咕隆咚的院墙观看。此时,他家黑色的大狗已经跳着高地叫,来人一定就在眼前了。李嘉年老谋深算,一点儿没着慌。他心里有数,就我这一丈二尺高的院墙,立陡立陡的,一般人是生上翅膀也难飞进来。他正瞪大得眼睛和牛眼睛一样呢,突然,看见左面墙头的瓦檐处有个人影来回晃动,暗叫一声:“不好,有人爬墙。”

“哎——你快看看,不像人?”

老伴早穿好衣服,坐在炕上,下面围着锦花缎被。她事先听二大王嘱咐了,一旦有事,就让她快快下地躲到炕沿根。二大王也怕外面人往屋里放枪。那时候都是木制的窗户,哪经得起洋炮的攻击。

这是宝金出的损招,被二大王识破。宝金想用这个招搅乱二大王用枪,想让他把装好的枪(如果装的话)放成空枪。之后,在搭人梯,翻墙越脊,杀他个措手不及。

宝金晃了半天旧毡帽,屋里仍然没有动静,就对下面的柳祥说:“大哥,没事,二大王现在正装枪药呢,他摸着黑不敢掌灯,我们趁他装不好药,赶紧上吧。”

宝金听大哥说:“好!上!”就趴墙探上了身。

二大王老婆年轻,四十多岁,有秋菊一样的娇容,眼睛也好使。急忙一推二大王,“快!这回是人!

二大王爬过来一看,可不是人咋的?比原来粗了一圈。他急忙摸过顺在炕根的洋炮,忙把枪筒子顺出窗外。

宝金正要往墙里跳,二大王的手一搂扳机,洋炮“轰——”的一声响了。墙头上的宝金“哎呀——”一声跌落尘埃。其他几人也慌乱地掉了下来。宝金捂着脸,在地上打着滚地哎呀。柳祥看看不行,忙喊,“快,快,夹着他快跑。”

越是慌乱,满村子的狗叫得越厉害,不知谁喊:“走水了,走水了,(就是有人通风报信了,行话),扯乎……”

小偏儿和另外一个人都同时喊大哥:“快!往里扔手雷,往窗户上扔!”

柳祥命令道:“扶宝金快跑。我扔手雷断后。”宝金脸上的血已渗出五指,看得不真切,也模糊可见:黑黑的粘糊糊的。

柳祥急忙从怀内的兜里掏出手雷,刚想拉线甩出去,又怔住了。

“大哥,大哥,咋不炸那个狗娘养的?快扔啊!”

柳祥望着黑黑的手雷犹豫不决了。

小偏儿过来要夺手雷,要扔出去。

柳祥死死地攥着,他没有夺过去。

柳祥是想,将来这颗手雷一定有很大用处,一定给小日本这些王八养的用上,不能用在这里!

小偏儿看夺不过来,急了:“大哥,快扔啊!”

这时人们夹着宝金也走出老远。

柳祥安抚小偏儿说:“小偏儿,我们真正的仇人是鬼子,我的这颗手雷一定用在鬼子身上。”说完,一拉小偏儿,“我们走。”两人跑得快,蹿过庄户,直奔山间。

夜晚的寒风,像把把锋利的刀片,削得他们的脸生疼。可是,他们几人都跑出汗了,后背的热气潮乎乎的,一旦遇上冷风,冰冰凉凉。

宝金呜呜地叫,他的脸遇到寒风更是刺骨地火辣辣地疼。他心里这个狠啊?谁说喜鹊叫有好事啊?这回算完了,我命都保不住了。其实宝金想错了,二大王的洋炮筒子里,只装了黑黑的火药面子,里面根本没装砂粒子。火药的杀伤力虽然很大,但不能致人死命。把宝金的一面酱紫色的脸蛋又挂上了黑火药,结了一大片黑黑的疤瘌。人们把宝金拖回去后,忙三火四地摁着他,帮他用清水冲洗了,用白布包上。

宝金爹叹道,“这大半夜的都是作孽呀!”他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天天不干正经事呢?就是没办法管不了。老伴提前走了,有个闺女早出嫁,听说外孙都上了青峰山当贼了,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东西,管不了啊。

大伙处置完宝金都回了家。柳祥躺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他突然觉得,今天这个事不太光彩,宝金也得很多天不敢出门,他要出门,认出来咋办?给财主扛活咋说呢?实在不行的话,我多干点,等年根我多给宝金送几石米吧。唉,也只有这样了。屋内黑咕隆咚,他也没脱衣服,头朝里脚朝外,便呼呼噜噜地睡着了。

二大王的洋炮放出后,亲眼看到墙头上的人跌落下去。他刚刚要起身,被老婆一把拽住了。

“别出去,你一人人单势孤,听一会再说。”

二珍和秋菊听得枪响也跑了过来,大家都鸦雀无声,默默地呆着听动静。

这半宿,秋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了。她的眼前总是柳祥那张国字大脸,在鸽子洞里遇见毒蛇时撞着的高大身躯。二珍也在想:明天,就是明天,天一亮,李昌顺听到家里被砸明火,一定回来,我豁出去也要表明心迹,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犹豫了。想想自己都三十多岁的人,头发都由青丝变白发了,人活着,为了爱,还有几段时光,还有几个三十年……想到这些,二珍一声微叹,眼角溢出泪花,扑簌簌地顺着面颊,滴到粉红色的绣花枕巾上。她怕惊醒妹妹,慢慢地动了一下,伸出纤弱的小手轻轻地揩着。之后,又喘了口长气。尽管这样也没有丝毫的舒服,又想起跟柳祥这些年,只要怀孕生子,就是受风。柳祥东跑西颠地去请人扎风,竟没有一个孩子活过来。也不管是自己了,那时候,不收孩子,医道也差,漫山遍野扔的都是用秫秸把子包着的死孩子。柳祥棒子骨脾气上来,把家里供奉的“送子娘娘”等统统都砸了。

秋菊背对着表姐躺着,也是不敢出声,她娇小的身躯,似乎比二珍柔弱,她睡不着就得总翻身,褥子再厚她也觉得硌得慌。她不但想柳祥,也想自己念一回洋学堂,去一趟伦敦,接受的先进教育就这么付水东流了!还有这个不挣气的哥哥,在国外时曾发誓回来投身革命,谁知回到家就变卦了!难道哥哥忘了在伦敦街头为了和平自由同学们的游行示威,各自喊着口号了吗?还有那个日本女人美子,回日本了吗?秋菊有一连串的问号无法破解。她再次翻身,不行,我得去找八路,找到游击队。

二珍听到秋菊嘟噜,翻过身对着秋菊小声说:“妹妹,没睡吧。我们说说话吧。”

两人谈柳祥,谈昌顺,谈未来的路怎么走,说到高兴处也好,说到悲伤处也罢,总不免情绪激动,各自的眼角溢出泪花。秋菊和二珍都各自打着哈欠。在凌晨,太阳刚刚要在东方升起的时候,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她们互相拥抱着非常安稳地睡着了。

                                                                                 第七章 春情缭绕

天大亮了,风止了。满地的清霜,带着威严和肃杀,把杨柳叶、槐树上挂着的豆荚、榆树叶都染上一层白光。太阳直射在上面,乍一看,有万千的小太阳是那样的晃眼。山林中,杏树上有老死的叶子还在枝丫上静静地趴伏着,那么一嘟噜一嘟噜的。拨梨烘子(方言,橡树)上的肥大的绿叶被秋天的风没吹掉几片,余下了太多太多,黄黄的,像李昌顺的叹息一样多。他正赶往家中。他听说家里挨砸,不知怎么样。五十多岁的老人,还有妹妹。他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不是家里有急事他还不回去。谁知到了家,第一眼先看到了二珍。二珍满腹委屈,还有乞求的眼神令昌顺不敢正眼相看。

昌顺心里有数,安慰一下二珍,就进了屋。

老父埋怨儿子道:“看你还不留看家护院的吧,来砸明火了。”

“爹——我们现在还有啥砸的呀?把东西都分给穷人吧,我们啥也不怕。”

二大王叹了一声,“咳!”把长玉石嘴的旱烟袋杆儿拎着,像拎着一只黑枪,把铜烟锅往炕沿边磕磕。昌顺在地下站着,忙用脚往一边踢踢父亲的棉靴子,说:“爹,你磕打烟灰看着点,烧了鞋子。”

秋菊和妈妈也过来了,补充说:“你爹越老越邋遢了,天天说他把地弄脏了,他就是不听。”

老汉又把烟袋锅子插入大花布兜兜里,眯着眼,一只手摁着花布兜兜,另一只手慢慢地拧着,往烟袋锅里装烟。

“老唠,不中用唠。”

秋菊溜须带着讽刺的口吻娇滴滴地说:“爹爹一点不老,就是让一些人气的啊!”

李昌顺听出了秋菊话里的话外音,不愿和她逗哏,继续说:“家里没事情就好,我有事,我回小站了。”

这时二珍早在外屋听得他们真切的对话,听说表哥要走,再也憋不住了,一挑门帘,一猫腰钻了进来。

“姑父,姑姑,我要跟表哥走。”这句话藏在心中很久了,都捂得发了霉,从她心里要长出绿茸茸的嫩芽来。这是带着勇敢的泪发自内心深处的声音,所以人们听到都是非常的庄严、庄重。她的选择,不但但是一个人的命运,她将牵扯到昌顺个人,还牵扯到另一个人,将来何去何从,是任何人也无法猜测和断定的。

李昌顺听说表妹要跟他走,跟他去小站,“这……太突然了,这怎么可以?”

二珍哇一下哭了,“怎么不行?”继而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屋地上,“姑姑,姑父……姑姑,……姑父,”瞅瞅昌顺,看看秋菊,泪眼婆娑……“成全我吧……”

姑姑、昌顺、秋菊忙不迭地拉二珍,“快起来,你这是干啥呀?”

姑父在炕上看看昌顺,又看看二珍,一时没了主张,便用大烟袋指着昌顺说:“你看二珍的事咋整啊?”

昌顺也听说柳祥休二珍的事,那时是相当气愤,真想跑到野鸽村去揍一顿柳祥。他认识柳祥,二珍结婚时,作为弟弟他去送过亲。不过现在,柳祥早把他忘了,就知道他是日本人的走狗。昌顺这么想。昌顺张口结舌,脸红红的,看着泪流满面的二珍,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不辞而别的日本女孩,是那么的青春靓丽,和眼前的二珍相比之下,要高二珍一筹,二珍虽然逊色了些,但她是实实在在的乡下妹子,是实实在在的淳朴憨厚的可亲可敬的人。而那个女孩,却是摸不见抓不到那种捕风捉影的人。二珍这一哭一闹,不免勾起那段伤心的往事来。

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夜。一个日本女孩子和他在法梧桐树下的长条椅上谈情说爱到半夜后,又随他一齐去了他的独身宿舍,那女孩就没有回去。这段故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难道今生不能再见到她了?

昌顺正分神地想那个日本女孩,二大王往外探身,朝炕沿一磕烟袋锅,青烟缭绕。厉声道:“昌顺,你倒是咋办呀?”

妹妹叽叽喳喳地推搡哥哥,抡着他的胳膊,歪着头做着鬼脸:“你就快应了吧!”

昌顺被老爹爹的烟袋锅一敲,一下子醒过神来,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支吾着:“我……我……这……”

“我什么我?别吞吞吐吐了!”

秋菊把哥哥的手放到二珍的手背上。看哥哥有点不情愿地握住手,就把他的手掰开,攥着哥哥的四个手指头,让其握住二珍的手,并假装不在意地把哥哥的四个手指肚往二珍的手心扣扣。

二珍的脸蛋上蓦然间飘起一抹羞红,像粉红的窗帘被轻轻的风撩起,在雪白的墙壁上忽闪着油彩。

秋菊不知道李美吗?知道。但她不知道哥哥和李美发展到了哪种程度。她希望哥哥和表姐二珍成亲,是希望二珍加把劲劝劝哥哥,让他悬崖勒马,不要再给日本人做事。

李昌顺受家人的百般求告不得不应了此事。最主要是二珍对自己一往情深,这一点,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打动的。昌顺的心里是矛盾的,想李美又能如何?今生是不能见面了!干脆!婚事草草地办了,自己肩头还有重要的任务呢,怎么能顾得这儿女情长?

昌顺撒开握着二珍的手,看着老爹爹说:“好吧,这一世姻缘也许就是等来的,我这么久没有成亲,也许就是缘分吧,我们怎么好违背呢?”

老爹爹语重心长地说:“儿呀,二珍是个好孩子,你想好了,不要嫌弃她。”

昌顺说:“爹,二珍愿意跟我,也没有什么奢望,我还有事,不如我们明天就简单成亲算了。等我妹妹成亲那时,再办隆重点。”

秋菊的脸腾——地红了,一推哥哥的手,“说你们的事呢,扯我干啥?”一挑门帘,跑到堂屋去了。

秋菊独坐堂屋,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她想柳祥,想得坐卧不宁,如今哥哥要和二珍成亲了,屋内将剩她一人,这种自怜劲就上来了。

二大王把烟袋用烟口袋一卷,往炕边一顺,慈善的抬头纹也舒展了,去了一桩心事般乐呵呵地说:“昌顺啊,那我们马上就动手操办吧。”说完后,两只手就拄着炕,拖着青灰色的肥肥的大棉裤,往炕沿蹭。

昌顺和二珍在地下,倾着身子过来扶老爷子,同时说:“我们自己办,用不着你。”

二大王下了地,说:“不能干点啥,还能指挥指挥。”就披着黑色的带着大黄圈的大棉袄,大裤裆耷拉地下约摸二尺长,甩哒甩哒地往外走。

昌顺问:“秋菊干啥去了?让她绞窗花,贴喜字啊?”

“今天天真好,暖融融的。”昌顺自言自语,来到妹妹的屋。

秋菊不撅嘴了,哼一声,”人得喜事精神爽嘛?天还能不好?”

“哈哈,哥哥结婚妹妹吃醋了!”

“呸,我吃啥醋?”

“快帮哥哥绞喜字,贴窗花呀。就是简单了,也得对得起二珍啊?”

秋菊站起身,小嘴一嘟:“好,好——”

昌顺笑了:“怎么?不情愿啊?”

“怎么敢呀?会对日本皇军不利呀?”

昌顺不听她的,转身出了屋,去叫人,明天来喝喜酒。

第二天,昌顺和二珍都换了一身新衣服,迎接村里的人。

二珍说:“昌顺,我们结了婚,你就在家吧,别去日本人那里。”

昌顺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去的。不过,你不能去那里,以后我会带你到别处的。”昌顺说这话时,好像很神秘,二珍只是默默地点头。不管那些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扁担挑着走。但二珍有一样最坚定:我绝不会去日本人那里!二珍依然深情地求昌顺:“还是别去了。”

昌顺说:“好好,以后一定不去。”

二珍是死心塌地地信着昌顺了,嗯嗯地点头。

迎接了半个上午,穷人们有几个来的呀?都知道昌顺给日本人做事,嘴上应着,腿上没动。有来的,是怕得罪了他。饭桌上,昌顺对大伙说,春季把土地分给大伙,可是谁信啊!有人窃窃私语:给也不敢要啊……

整个赖歹沟的人都不知道李昌顺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李昌顺是何许人啊?他早看透了当前的形势,他想把爹爹的家底败光,由富人变成穷人,免得几年后,土地改革时,爹爹挨斗啊!李昌顺挨桌的满酒,夜里双双入了洞房。

翌日,李昌顺辞别二珍和家人,又去了小站。

秋菊虽然为哥哥高兴,想到自身,不免喜中生悲。独坐闺房,泪水像线串成的串,滴滴答答地落入尘埃。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二珍曾说妹妹相思成灾,就是不知道她思念的哪个人,来回走在妹妹近前,还不敢深说。

这天,秋菊对嫂嫂说:“我去山里转转,听说有八路,怎么就找不到呢?”

二珍劝道:“妹妹,还是别去了,太危险了,碰上坏人咋办?”

秋菊说我就去鸽子洞的山上看看?她决心已定,是十头老牛也拉不回来的。

二珍说:“你要是碰上宝金那个王八犊子咋整?”

秋菊说:“不会那么巧的,你别跟爹爹说,我就是想找八路,说了,爹爹会急的。”

二珍说:“要不我和你一齐去。”

“你可别去,我没事,这大白天的怕啥?”

正是春意盎然万象更新的大好时光,杨柳枝头绽放着小小的幼芽,山绿了,草绿了,鸟儿追逐着欢乐,嬉戏在丛林,草间。杨花黑嘟嘟的像一个个毛毛虫,在幼芽间悬挂,杏花开得最早,在这谷雨到来之前,早已争芳斗艳,在那里粉嘟嘟,娇艳艳,有些树木比较晚,还在那里伸着懒腰,倦意连连。偶尔一朵杨花扑打在秋菊的脸上,感觉痒痒的。她用手伸到脸上,连同飘在眼前的秀发一齐捋捋,这真是春情缭绕。望着大自然的青睐,秋菊的心里更加骚动,几乎是六神无主。

哼!柳祥,你个死人,你在干什么?难道把我忘了?秋菊气愤地骂柳祥。

她一大早就溜出院,已经走过自家长长的院墙,要爬山路了。这个时候,在山边的一棵大榆树的密密麻麻的突兀起来的根须的缝隙间,秋菊冷不丁看见一样如同纸样皱皱巴巴的东西,她再次揉揉眼睛,往后捋一下秀发来看,上面有几个大绵羊,看清了,是一张赶羊票!顿时,秋菊的心就抽紧了!

她是屏住呼吸上前的,她不转眼珠地盯住这张赶羊票,生怕它跑了似的。当她俯下身的一瞬,看清了:那不是一张赶羊票,而是半张赶羊票。她心里砰砰跳,迅速敏捷地把赶羊票抓在了粉嫩的小手上,反过来掉过去看,这不正是自己给柳祥的赶羊票吗?想到这,她摸摸自己的丰乳处,一下子碰到了自己的乳头。内衣兜里那半张崭新的赶羊票挑逗般地扎了她那里一下,她也没经意这些,伸手就掏了出来。自言自语地娇嗔道:“柳祥,柳祥,你不是个东西,不珍惜我,竟然把我的礼物扔了。”一边抱怨,一边把两个半张赶羊票往一起对,她十个指头撵着票子,对着蓝蓝的天,终于把那些个大绵羊对到一起,一丝一缕的羊毛都对得不差。

“哼!哼!哼!还愿的柳祥!长大疔的柳祥!”惹得秋菊一顿骂。骂完了,她的心咯噔一下,想起一个事来!

那天砸明火是不是他干的?要不,这赶羊票怎么能跑到这里来?

不行,我这就去找他,问问他到底咋回事?一定弄个水落石出……秋菊是个敢作敢为的姑娘,做事麻利,从不拖泥带水。她想到了要问,正好也去看看柳祥,就带着这股子激劲把两张赶羊票叠巴在一起,揣进怀里,疾步跑上了山路。一边走,一边扒拉着羊肠道上的野蒿、荆条,飞也似地往野鸽村而来。

因为天气干旱,早春没有下透雨,种不上地,把扛活的柳祥也闲了起来。柳祥坐在屋檐下正拿着手雷仔细端详,左右看着,心里说,这个东西是怎么制的呢?要不,自己也弄点硝土、硫磺、木炭炒点炮药制造一个看看?他为这个手雷几乎想得脑袋疼。就这时,突然,小偏儿慌慌张张气喘吁吁地“咣当”一踢柳祥的大门,跨入院中,大喊:“大哥,不好了,宝金正在后面杏树那祸害一个姑娘!你听……”

柳祥一愣神,站起来,仰脖子直愣耳朵听,果然听到有女人的尖叫和骂声。

其实,宝金也在家闲着,宝金爹说宝金:“你闲着不是赌钱,就是扎大烟,弄点柴禾吧,都没啥烧了,眼看就要烧大腿了。”

宝金生着气:“天天磨叽,磨叽个啥,没啥烧先烧你大腿。”

就郎当着带着黑疤瘌的脸,拿着镰刀绳子奔山间而来。他刚刚走过自己家的破土墙的拐角,突然发现前方有个女孩子,大睁开他混浊的蛇眼,喜出望外,就紧走如飞,追赶姑娘。

“哈哈!”宝金高叫一声,“冤家路窄!这回看你往哪跑?”

他手里拎着镰刀,张开绳子,像老鹞子扑小鸡一样,把姑娘追到逼仄的长满了杏树的胡同上。

                                        原载《唐山文学》2018年2期、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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