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明。父亲,请您原谅我,因为值班没去给您扫墓。日月如梭,算来到今年农历四月十一,您走了整整五年了,五年来,我的哀伤、思念与日俱增,此刻,静静地忆想您的音容笑貌,更是悲从中来。
您是个苦命人。您三岁时奶奶便撒手人寰,爷爷既当爹又当妈地把您拉扯大,日子过得异常艰难。您从小聪明好学,乡试会考基本都是前几名,最后考上了凌源中学,却因交不上两斗小米的学费钱辍学了。您十七岁就开始教书,有的学生比您还大。那些年,您在胡杖子、老爷庙、二南沟、老厂子、碾房杖子、双庙小学都当过老师。那个年代交通不便,去二南沟、老厂子经常要蹚着冰凉的水过河,日子久了,您就落下个肚子疼的毛病。烫白酒加红糖这个治肚子疼的偏方您用了一辈子,到后来它便成了您好酒的借口。您和母亲生养了大哥、姐姐、二哥我们四个孩子,大哥考了煤炭学校,姐姐念了师范,我读了警校,本来您想让您最得意的二儿子接班,留在家里给您养老,可没成想二哥却在一次矿难中走了。老年丧子的痛苦,让您一下子衰老了很多……
您历经苦难,一生勤俭,甚至有些“小气”。坚强的您一辈子都在用单薄的臂膀支撑着一大家子人的生活重担。四爷一生未娶妻生子,年岁大了无依无靠,您看他可怜,就把四爷接到我们家来赡养照顾。茅屋草舍的四间小厢房,四爷住一间,我们一家住一间,外加有两口大锅的厨房一间,剩下的一间是羊圈,居住环境破烂不堪,总共七口人的生活就靠您每月十八块五的工资来维持,很多时候都是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也就难怪您“小气”了。那时生产队要凭工分的多少分粮食,咱家劳动力少,粮食自然分得少。记得秋后分粮食,别的人家车推肩扛的,而咱家分的粮食就是可怜的一小堆儿。大哥在七中念书,为挣点工分早晨还要参加生产队劳动,怕上学迟到就顾不上吃饭,常常饿肚子。大哥很辛苦,但因为好犟嘴却经常挨您的打。而作为您的大闺女,姐姐却比较幸运,您宠爱她,还让她穿上了全庄最早的一双大头翻毛皮鞋。二哥和我除了上学,早晚要捡柴火和捡粪的。日子紧巴,过年的豆包舍不得吃,冬天两顿饭,饿了,我和二哥就配合着偷那瓷盆压着的大缸里的冻豆包啃……直到土地“下放”了,日子才大有改观,咱家分得三亩多地,您白天上班,就起早赶晚地下地干活。为了多打粮食,别人家的地耪两遍,咱家的就耪三遍、四遍,多一份劳动就多一分收获,咱家的庄稼总是比别人家的长得好、收成多。从此,我们也结束了饿肚子的岁月。
您侍弄庄稼用心,教书育人同样严谨认真,您上课的板书一笔一划,非常规整,教案写得工工整整。您还有个小本子,名曰《啥都记》里面记的既有单位的事还有家里的事,还有很多名言警句。您是个好父亲,更是个好老师。
您诚信做人,也始终用这样的理念来教育子女。那年月,农村人结婚都早,大哥十七岁就定亲了,可后来他却考上了中专,要毕业时,您怕他当“陈世美”,楞是逼着大哥那年过年的当天结了婚。说“你不守约定,不要人家了,我没面子,我在学校也没法教书了”。当然大哥、大嫂现在过得也很好,没事两人还能对饮几盅,是情投意合的一对。
您退休后,很想念学校的生活,每天都在上下班的时间站在大门口,为的是跟过往的老师们搭句话。习惯工作的您甚至想来凌源当门卫,现在我最后悔的是没同意您的想法。您就那么守着寂寞,渐渐老去了,七十四岁那年您被确诊得了前列腺癌。一家人万分悲痛,好日子刚刚开始,您还没享几天福呢。我们瞒着您 ,把治癌症药的商标撕去,说是营养药,医生说要戒烟酒,您听话,强迫自己戒了。我们在背后偷偷地落泪。后来,您在凌源分局和沈阳盛京医院做了两次手术,晚期说啥也不住院,成天闹着回家。您腿脚不便却倔着不拄拐,说“磕碜”。后来您走不动了,我们就拆了院里的台阶抹上水泥用轮椅推您,您上炕费劲就买了ICU病床,在家里给您打点滴。最后那天您吃了母亲喂的半碗杏仁粥后走了……
父亲,您走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我虽然曾给您洗头、刮胡子、洗脚、洗衣服、剪指甲,尽心尽力地服侍过您,但总感觉还有诸多遗憾,或许是伺候您的时间太少,或许让您戒的酒太早,或许您和我妈生气我们做儿女的总偏向她……说不清为了什么,每当想起您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您说走后不入老坟茔地,要埋在家对面的南山上,说要看着这个家,我们做到了,我想您肯定也做到了,您还在无时不刻地看着、爱着、保佑着这个家。
您最放不下的就是二哥一家,担心二嫂改嫁,孩子没人管,说孩子不能没了爹再走了妈。如今我要告诉您:二嫂至今未改嫁,二哥的两个孩子都已成家立业,您孙子在抚顺挺好的,重孙子六岁了,活波可爱;您孙女在学校已是出色的班主任了,前年也有了娃,“猴精猴怪”的一个小孩。
站在办公室窗前,看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人流熙熙攘攘,茫茫人海,我却找不到您的影子。此刻,街道两旁的看桃怒放,我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是否也春暖花开?父亲,愿您天堂永驻,安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