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酒,一直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爷爷、奶奶皆为性情中人,隔三差五便会小酌几盅。这个时候,我就成了酒馆的小厮,忙得不亦乐乎。从榆木碗橱的小角落里掏出酒壶和酒盅。冬天,酒是要温的。在倒进盅里之前,需要将酒壶放在热水里烫,满屋子的酒香。这酒壶头小,肚大,脖子细,能装四两酒,是老式的青花瓷壶。先将白酒从瓶里倒进壶里,要不紧不慢才好。慢了,酒水会沿着壶嘴边缘往下淌;急了,小细脖儿无法换气,就呛得直冒泡儿。酒盅很小巧,大概能装一口酒,也是青花瓷的,泛着幽幽的光。将白酒从壶里倒进盅里,我可以保证斟满小酒盅,又不致溢出来。
一条龙的操作,精准、娴熟,还不忘递上一句:“二位请慢用——”大概就从那个时候起,我便爱上了浓郁的酒香。
酒,采天地之灵气,酿五谷之精华,是能勾人魂魄的。东北的冬天寒冷且漫长,独特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造就了东北人豪爽的性格和博大的胸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侠义风范和快意人生,就是东北人的生活写照。东北人喝的不是酒,是感情。怎奈自己浅量,无缘豪饮,但能安享薄饮之趣,亦是人生一大乐事。
喜欢端起酒杯的瞬间。可花间独酌,邀明月;可临轩换盏,话桑麻;可胡琴羌笛,饮归客;可起舞弄影,问青天。酒杯在手,忧愁全无。这酒,定是仙露琼浆,能够净化一个人的灵魂。
喜欢推杯换盏的情景。黄昏时分,一页舟轻,双桨鸿惊,邀三五好友,东篱把酒。三杯两盏淡酒入口,化作温热,化作清泉,化作黛色远山,化作滔滔江河。心中有了撒豆成兵的洒脱,杯中也就生了吞吐山河的气象。
喜欢微醺的酒意中两颊绯红的娇媚。细眼似柳,白面如桃。小口小口地抿,慢慢地闭上眼睛,让浓浓的香蔓延到每一个毛细血管,让微微的醉弥漫至每一个神经末梢。一种飘忽的轻松使心渐渐的沉迷,目光流转,莲步成诗。
这时候,人的大脑会格外活跃,对事物的认知也更加通透。借着酒劲儿,常常思考: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人生本无大满。正如24节气,有“小暑”也有“大暑”,有“小寒”也有“大寒”,有“小满”却唯独没有“大满”。而酒饮微醺,是一种饮酒的状态,亦是一种人生哲学。那是一种中庸的自律,更是自然、知足的老庄之道。
有时候,微醺的境界,也不一定非要通过饮酒来达成。一朵花,一株柳,一派花红柳绿的盛景;一阵风,一场雪,一次风雪无阻的旅行。心窍开,便能见风景。这样的人,赏得了琴棋书画诗酒花中的雅致,也享得了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的温情。
其实,这个世上,从来就不缺少美好的事物和美妙的感觉。
原载《民主协商报》2021年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