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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15 22:17:07 

水之梦


尹文勋
       儿时的我有一个梦,梦想着每天有足够的水,清亮亮甘甜的水。不再吃沉淀半日的浑泥浆子;不再用淘米水洗脸、洗衣服;不再用洗菜水喂猪;不再去四公里之外去担水;不再井底一瓢、半瓢去淘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梦,是我家乡全村人的梦,是全村几代人的梦,水之梦。
       仲夏之夜,我躺在青石板上,那满天星斗在迷离的眼睛里变幻出硕大无比的清泉,清泉跳动着亮晶晶的水滴,呼之欲出。孟春时节,看一朵朵白云,幻想着老天能恩赐甘露,在大人们诧异的目光下,拿出盆子放在花墙上,然后仰望天空。大人们一定在我的眼中读出了虔诚和渴望,真正的渴望。雁翅成行,大雁北飞,他们来自南方,多水的地方,我企盼他们能把南方的大江大河带到我们这里;大雁南飞,听着它们欢快的歌声,判断他们要回归故里,大江大河的地方,我便随着他们歌声哼唱,似乎在和它们约定,确切地说索取,索取水,水。
       一百多户的自然村只有一口水井,十几丈深的辘轳井。有水的日子,乡亲们是快乐的,幸福的,一边很自然地摇着辘轳,一边和别人聊天,没人聊天时也自得其乐地唱两句,不知道他们的眼睛都在盯着哪里,总之不在水桶上,看起来他们并不担心会掉下去,摇起辘轳来轻松加愉快,因为有水。在他们潜意识里,有水就好。有水的年份毕竟太少,大多数时间这口水井都只有少量的水。到了炎炎夏日,大辽西十年九旱,只要有半个月不下雨,这口井就开始罢工,它的泉眼就像是得了血栓病。人们打水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大半桶、半桶、小半桶,挑水的队伍排得越来越长,人比水多。后来,辘轳放下去的不止是水桶,是水桶带着人,在十几丈的深井里,一瓢半瓢地淘着。哪里还有清亮亮、甘甜的水,都像是连天雨过后牛马踩过的污水。污水也是水,有水就好。到最后,泉眼血栓病发作,真的栓住,不再赐给人们一滴水。
        村民们已经习惯,只好到四公里以外去取那有限的水。水,在这里真的是油,超过了油。
尽管一辈辈传下来,这里打不出水来,水利技术人员也说,土层很浅,几米以下大多数是岩石,但各级政府一直在想办法。我清楚记得他们把钻井队请来,钻了几百米,钻到了水,只是水量不足以供给村里人,接不成自来水,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最后失败。那时候村里人异常兴奋,奔走相告,半年后都沉默了,继续演绎着战天斗地的故事。
       改革开放后,一部分人通过劳动致富,手有余钱,水成了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他们不信邪,克服重重困难,举全村之力,打出了第一眼洋井(压水井)。第一次去打水,那是我童年最难忘的一天,当清凉透亮的、闪着星星一般光亮的水从洋井里拥挤着、欢快地跳出来时,那哗哗的流水声,真的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看满桶了,忍不住趴下去狠狠地灌上几口,喝个透心凉,通体舒泰。那时候,自己就呆呆地看着那似乎永远不会干的洋井水,幻想着有一天家家有这样的井。
       有了这眼井,尽管它还是没有足够的水量,经常成为摆设,但这就够了,它给人们带来希望。         很快多家跟风,最后无一例外地失败。人们屈服了。
       没有水,在有限的土地里刨不出金疙瘩,村里人说:种了一山坡,收了一小车;打了一簸箕,煮了一小锅。村民们似乎习惯了这样生活。党的十八大以后,史诗般斑斓壮阔的扶贫工作开始了,我们村终于搭上了这趟列车。随着国家脱贫攻坚的推进,各级政府通过走访调研,实施移民搬迁工程,通过房屋置换方式,从高高低低、错落无致的半山上搬到平地,开起了乡村振兴的新征程。
        乔迁新居时,我有幸到场。看到绿草如茵的广场,看到一幢幢红瓦彩墙别墅般的新房,看到家人洋溢着幸福的脸,我真的如做梦一般。我顾不上寒暄,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冲进带有上下水的卫生间和厨房,迫不及待地打开水龙头,清凉透亮的、闪着星星一般光亮的水欢快地跳出来。
       我走出来,情不自禁地仰望天空,我回忆童年的星星、变幻的白云、成行的大雁,在心里默念:儿时的梦真地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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