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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27 08:57:45 

绿时光


李柏民
  2019年盛夏,我与巴特邂逅。其时的呼伦贝尔草原浓墨重彩,美得一塌糊涂。无垠的绿充斥着视野,汪洋肆意,摄人心魄。马鞍子一般的山峦交错起伏,一重又一重。鞍裙处、平原上,埋头噬草的牛、马、羊群蔚为壮观,它们——当然也包括瓦蓝浩渺的天空、洁白细软的云朵、美丽缤纷的格桑花、孤傲的敖包及零落的蒙古毡帐俱被阿拉丁巨毯托举着,曼妙地地歌唱,一切恍如仙境。游客们化身巨幅水墨丹青的主角,有如刚刚饮下美酒面色微醺,怡然沉醉不起,之前所作的旅游攻略这一刻通通失去了用场。这让我们一刻也离不开巴特了。
  巴特是地方导游,三十出头,长得敦实,扣个锅盔头,眼睛眯成两道缝,透着阅人无数的精明。他自我介绍说,巴特在蒙语里是英雄的意思,大家便“哄”地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英雄”就显得有些气短,佯做生无可恋状,让人更觉好玩有趣。
  草原过于广袤,大巴从一个景点到另一个景点,行程动辄十几里甚而百余里。游客们舒舒服服地歇着脚,透过敞亮亮的车窗,沿途旖旎的风景尽收眼底。从海拉尔前往陈巴尔虎途中,巴特面向游客全程站立,手执话筒,一丝不苟地介绍草原的历史渊源、民族风俗等排解大家长途的乏味和疲累。草原迎宾酒即下马酒,客人接过酒杯切忌一饮而尽,要先用右手无名指沾三下,借助大拇指分别弾向长生天、大地、额头(代表祖先),感恩自然和先人赋予自己的永世福泽。看见坐落在山顶或丘陵高岗的石头堆吗?那就是歌曲《敖包相会》里的敖包,是蒙民信奉萨满,祈求长生天神灵护佑,让草原安居乐业的祭祀场所,至今已有七百多年历史了。巴特自豪地说,现在的敖包已经不专属马背民族,不要说国人,经常有观光的老外也自发前去祭拜,虔诚地许下心愿。侧座一位艳装美女恍然大悟:“哎吆,敖包不是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场所吗?我一直以为是帐篷之类的建筑物呢!”引众人纷纷应和颔首。旅游真是件好事,开阔视野,丰富认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绝对是真理。纵横一望无际的草原,“路”别具意味。
  陈巴尔虎草原腹地,莫日格勒河千娇百媚,蜿蜒蛇移。人们鱼贯登上金帐汗敖包山。经幡在风中鼓漾着,敖包自带凛然神圣气息,祈福者屏息静气,顺时针转三圈,颔首,许愿,丟上一块石子。巴特口舌没有白费,像圣旨般被落实得淋漓尽致。
  于我这个来自辽西丘陵地区的汉人而言,草原一直宛若梦中情人,盈盈芳香,在水一方,有着莫名的牵绊和诱惑。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在兴城古城,十八岁的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大海,兴奋得“啊—啊—”喊破了嗓子。以后于他处再登更具气势兼名气的海岛,内心已是波澜不惊。人生有若干相逢,唯有初次不可复制。相较于海的粗犷汹涌,波澜壮阔,从远古的《敕勒歌》中走来的草原无疑有着别样的风韵和神秘。
  在呼伦贝尔,碱草、针茅、冰草和苜蓿草是草原主要草种,普遍窠矮丛低,加上沙化等自然灾害,一些区域草种也不够繁茂,和“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场景相去甚远。看到游客们情绪有稍许失落,巴特不失时机地卖了个关子:“在咱们大草原上,大家知道什么最幸福吗?”
  “牧民!”“游乐场老板!”“旅游车司机!”“卖特色工艺品的店主!”“护林员!”“导游!”“医生!”……人们的兴致一下被激发起来。
“其实在呼伦贝尔草原,动物过的比人幸福。”巴特继续卖关子。周围齐刷刷投来瞪得溜圆的眼珠。
  一切仿佛那么遥远,一切又都触手可及。在我的眼里心里,当下的草原原生态依旧完好无恙,传统与现代融合交织,处处布满着新鲜可人的诱惑。从逐水而居的散落的毡房、勒勒车、充作坐骑的骏马到统一规划的牧家院落,红墙蓝瓦的平房、大功率摩托、越野车,电视机更是成了牧民了解世界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更有诸多头脑活络的土著居民,生存已不仅仅依赖于单一的牧业。
  在新巴尔虎左旗,比巴特还年轻的朝格巴达日呼经营着“蒙古人家”旅游驿站,骑马、穿艳丽斑斓的蒙古袍照相、喝奶茶、品奶酪,游客吃喝玩乐一条龙,妇孺老幼各有所属。朝格家里拥有5500亩草场,上年因干旱牧草收得少,牲畜各卖掉了一半尚余绵羊2000多只、牛300头、马60匹。这些天文数字足以让我惊掉下巴。为了开办驿站,朝格年初开始雇人放牧,四岁半的女儿也交由住在城里的岳母照管。七月中旬驿站开业以来,每天毛收入在千元上下,驿站正常开到十月五日旅游季结束,算下来利润保守能有七八万元。加上放牧,单是卖羊羔一项也有四五万进账。虽然全家人比往年更加操心劳累,但都是值得的。趁休息间隙,我见缝插针地和朝格闲唠。帅气的朝格脸上始终挂着憨憨的笑意,真诚,踏实,看得出他对时下的光景很知足。而广袤丰饶的大草原上,又该有多少如朝格这般生活节节攀高的牧人啊!
  游客中有对来自山西大同的老年夫妻,男人腿脚不是很利落,巴特不时上前搀扶一把,遇到坑洼地还会叮嘱几句。看看众人胃口被吊得差不多了,巴特才慢条斯理地细说原委。呼伦贝尔牧场几乎没有任何污染,水质清澈富含多种矿物质,草种养料高,光是中药材就有几十种,像肉苁蓉、麻黄、桔梗、知母、苍术、车前子、龙胆草等遍地都是,牛、马、羊、骆驼甚至野兔吃的是中草药,喝的是矿泉水,所以拉六味地黄丸,尿安神口服液。人们恍然大悟,为巴特的诙谐风趣噼里啪啦地起劲鼓掌,大同的那对老夫妻更是被逗得开怀大笑。
  巴特说得对,草原上的动物比人类幸福。而这又何止于饮食。晨曦微嘉中,牲灵们尽情欣赏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草尖上蹁跹舞蹈,快乐摇摆;夜晚瓷盘似的苍穹下,没有水泥森林阻隔,没有炫目霓虹灯的干扰,宝石般璀璨的星星一览无余,近得几乎能贴面私语。这些幸运的牲灵日常倾听虫鸣鸟语、草木拔节的天籁之音,不蒙一丝浊气地踯躅、奔跑和思想,快乐且逍遥。天南海北的凡夫俗子蜂拥到草原来,在这如梦如幻的仙境中,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意图丢下尘世无穷的忧烦浮躁,图个明眸静气,给心情彻底放个假?在草原牲灵面前,我自惭形秽。
  《诗经》云:“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千里草原,山青水碧,牧人披蓑顶笠,统领万千牛羊浩浩汤汤……清丽的图景自远古逶迤而来,无时不在闯入今人的梦境与现实之间。在鄂温克旗旗府所在地,处处流溢着浓郁的民族特色。某条街道,两排路灯灯杆顶部坐以精巧的白马头饰,似万马奔腾嘶鸣,势不可挡。又像一架架站立的马头琴,弹奏着悠扬醇厚的幸福长调,夹道恭迎来自远方的客人。
  恍惚间,呼伦贝尔草原归来已是三载。今年夏至,我微信巴特打探草原牧草生长情况。只是几秒钟工夫,手机“嘀——”一声,有小视频发送过来:紧邻蓊郁黛绿的松树林,一大片葱翠的牧草蓬蓬勃勃,点缀着黄色紫色的野花,在瓦蓝的天空下明艳斑斓。稍远是亮晶晶的河流,岸边游弋着庞大招摇的牛群。“欢迎再来呼伦贝尔大草原!”巴特热情相邀。
  我早已按捺不住内心冲动,迅疾回复:“一定会的,草原再见!”
                       原载《骏马》2022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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