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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29 09:33:54 

夜雨剪春韭


魏红莲
        小时候一个明媚的春晨,我小心地端平一瓢水,迈过竖在园子门口的石挡板,去浇北墙根儿下芍药的红芽儿。一抬眼,惊喜地发现南墙根儿下的两垄韭菜泛绿了。走近前看,却只有很少很短的几片绿顶着暗红的尖儿。刚过春分,韭色遥看近却无呢。    
        因为天气较凉,头茬韭菜长得慢,但经过一个冬天的养精蓄锐,口味却最佳。将近一个月后,母亲终于说明天早晨可以剪韭菜烙馅饼了。临睡前我去关鸡窝门,发现天上下起了雨,是那种润物无声的细雨。我大声告诉母亲:“下雨了!”母亲应声走出来仰头望天:“阴得挺厚,怕是要下一宿呢,我得把韭菜剪了,不然明早园子太泞,进不去人。”
        母亲拿着一把旧剪子,借着窗子透出的朦胧灯光剪韭菜,我拿着小柳条筐跟在她身后,母亲随剪随递给我,我一绺绺接过来放进筐里。那时我正着迷唐诗,于是脱口念到“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这两垄韭菜垄头不算长,长到足够高时剪下来,正好够我们吃一顿馅饼。“我们”包括母亲、我、弟弟和妹妹,那时父亲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馅饼”皮是用开水烫过揉好的苞米和榆树皮两掺儿面,擀成中碗口大的薄面饼备用。韭菜切细,放少许猪油,撒上盐搅拌均匀。我在母亲的指挥下,已在灶下点着柴火。母亲拿起一张张薄面饼,如包包子那样包好韭菜馅儿,然后按扁,放进锅里烙,能同时烙好几张。烙熟的馅饼饼缘金黄色,两面焦黄,面皮捏在一起的那一面还有明显的痕迹,我们笑称是“肚脐饼”。轻轻咬一口,那种鲜香,好像连舌头都会一起咽下去。
        同样的食材,烙盒子简单多了,只需把韭菜馅摊在面皮上,然后对折捏严便可以下锅了,母亲为什么非要舍易求难呢?因为盒子是我们乡下人平常吃食,而馅饼是城里人用白面才能烙的,好像只要叫馅饼,就是白面了,吃起来心理感觉不一样。我们一年三节加一起,才能分到几斤白面啊。何况谁谁家的媳妇快坐月子了,得留出二斤给人家“送面”下奶。
        又一次剪韭菜时,母亲忽然问我:“上回顶着雨剪韭菜,你念叨的啥呀,挺好听的。”我给母亲讲了杜甫的这首诗。母亲停下手里的剪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这人二十年没到朋友家去,好不容易去一回,就赶上吃头茬韭菜。你爸倒是年年回来,不是过年就是收秋。就没在春天回来过。他可稀罕吃头茬韭菜呢。”
       听了母亲的话,之后几十年中每重读这句诗,我总想象这样的情景:还年轻的母亲在灯下做针线,忽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和看家狗黑子欢快的叫声,接着门帘一挑,涌进一股雨腥味,同样年轻的父亲顶着一头细小的水珠走了进来。母亲放下手里的活计说:“下雨哪。”父亲说:“毛毛雨。”母亲说:“我得去剪韭菜。”父亲说:“我帮你。”母亲拿着剪子,父亲拎着小柳条筐和手电筒,他们去剪韭菜了。
        这时的我和弟弟妹妹都还小,我们睡着了,也许还做着梦,梦里弥漫着韭香。
 
                              原载《辽宁法治报》2023年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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