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走在农村广袤的大地上，在满眼绿色的视野中，时时会有成墩、成簇、成丛、成片的黄花在眼前闪现。这万绿丛中的点点黄，就是“苦菜花”。     
        每当看到苦菜花开，总是不由想起电影《苦菜花》，历尽苦难的母亲带着小女儿在地里剜着苦菜，耳畔又响起那动人心弦的歌谣：“苦菜花开满地黄/乌云当头遮太阳……苦菜花开香又香/朵朵鲜花迎太阳……”同时也回想起儿时的乡下，漫山遍野的人在地里剜苦菜的情景，脑际中也全是黄黄的苦菜花。
        苦菜，在我老家人们通常习惯叫它苦麻菜、苦荬菜。苦菜，是春天和小草一起钻出地面的，当它们纷纷钻出地面时，杏花还没开呢。每到这个时节，村中的孩子们就挎着筐、端着瓢或盆到地里去剜苦菜。剜回来的苦菜择了根洗净后，就可蘸酱吃了；当苦菜长大些，还没开花时，也可用水焯了蘸酱或放上调料凉拌吃或做馅吃。
        苦菜，味微苦，是食药两用的野菜。对此，老辈人这样解释：春天阳气上升，人们容易上火，吃苦菜有败火、清火、凉血、止痢的药用。其实，过去人们吃苦菜，并不是冲着苦菜的药用价值，而是苦菜在春天能解农家饭桌上无菜的“穷”。在我小的时候，农家还没有过冬的蔬菜大棚，也就更谈不上有各样的返季新鲜蔬菜。因此，当农家吃完了冬贮的大萝卜、土豆、大白菜后，开春就无菜可吃了。也恰逢此时，地里有了苦菜，苦菜便成了农家饭桌上的下饭  “美味”。它们和捋下来焯着吃的柳树狗和杨树叶一样，调剂着农家人贫苦的生活和单调的饭桌。
        现如今，无论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一年四季吃菜不愁。然而到了春天，吃苦菜的人却越发多起来。究其原因，是苦菜的鲜嫩和绿色环保，让人吃得安心、放心。注重养生的城里人，又总结出吃苦菜若干的好，比如对“降三高”有很好的预防作用。我不懂苦菜的医理药用，只是从小爱吃，长大了爱吃，如今年近七旬，依然吃“苦”不辍，蘸了酱，在口中咀嚼久了，会有一丝别样的香甜。对此我的解释是，人是要吃一点“苦”的，也要记住那些值得回味的“苦”。
        说到这儿，不能不说说苦菜的最大特点，那就是有极强的繁殖力和适应性，无论在任何地方，只要有土苦菜就能生根、开花、繁殖。也因其这特殊的生态习性，每年人们都在挖、剜、铲苦菜，但总也挖剜铲不败。在农村，虽在春天处处可见苦菜，但因其土地暄软和硬板的关系，苦菜生长的状态可不一样。长在菜地、耕地等暄软又有水的苦菜，新鲜、水灵、嫩绿，根又长又白又洁净；而长在沟坡、撂荒地或地边地沿的苦菜，因地硬、地板又干旱，苦菜大都是散着棵贴在地皮上生长，因其根在土层扎不深，苦菜的根短还有些土褐色。铲剜了之后，也把地皮上枯草腐叶沾带在苦菜上，回家需一棵棵慢慢地择，方能把苦菜上的草末浮土抖落择净。这两种苦菜，吃时口感也不一样。暄地长出的苦菜，入口时觉得鲜嫩、柔软；而硬板地上的苦菜，入口时觉得有划刺的感觉，其苦也更重些。
        曾记得小时候，当菜园子里下来菜的时候，各家的孩子们也就不再去剜苦菜了。此时的苦菜也完成了它调剂生活的使命，菜心上长出了两三根或四五根的绿茎，顶着比米兰花还小的花骨朵。没几天，花骨朵就全开了。大田里、沟坡上、河滩上、林地间、空闲地、荒甸子……一墩墩、一丛丛、一簇簇，阳光的照耀下，灿黄灿黄的，绽放着生命中短暂的美。每当落日西沉，绽放的苦菜花闭合了花瓣，藏起了花蕊，如少女般在沁凉的春夜中睡去。短暂的绽放后，苦菜花枯萎了，花籽像蒲公英一样炸裂开来，在絮状外衣的包裹下，随风飘散，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生长、开花……
        我爱苦菜，我爱苦菜花。每年从春到夏，手持刀铲走向万物丛生的大地，去寻找生命中的一点苦味，去赴一个遍野金黄的久违的约会……
                                   原载《三角洲》2023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