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班后的第一个秋冬
高中毕业后,我考入朝阳县农机学校,经过一年的时间,学习了拖拉机发动机、底盘、变速箱、后桥、转向器、离合器、刹车、电器、冷却等系统的结构原理及交通规则。对车辆也能够独立操驾。1974年4月,我从朝阳县农机学校毕业,7月初,分配到贾家店国营农场拖拉机站。
站里有链轨拖拉机三台,轮式拖拉机三台,手扶拖拉机一台,还有解放牌汽车一辆。管理人员三人:站长、会计、保管员,维修保养人员二人,驾驶员18人。
上班伊始,站长分工,一台链轨拖拉机三人:一个车长,两个副驾;轮式拖拉机一长一副;手扶拖拉机一人。我记得魏国相师傅因脾气不好,没有人愿意和他搭伙,站长做我和柳旺泉的思想工作,先大夸我俩一番,然后说:“你俩性格随和,与他搭伙肯定没有问题。”
我俩就带着站长给的“高帽”,欣然接受。
不久,秋天到了。秋收结束至土地封冻前的一个多月,要对土地进行深翻,为第二年春耕做准备。秋翻地是驾驶员一年中最辛苦的工作,三班倒,日夜兼程。好在这时已是液压起降犁铧,原来都是由一位村民坐在犁铧上人工起降,那更辛苦。为了有好的收成,各村对秋翻地都特别重视,生产队长每天都到地里监督检查,并安排做好吃的款待我们。有的生产队还杀羊,做豆腐,蒸年糕。虽然辛苦,但吃得好,工作起来干劲十足。
这一秋,我们车组先后去了程家沟、二道湾子、胜利、瓦房店、扎兰营子、梁营子、南坡等村子。在胜利村,我们住在青年点的房子里,下乡青年大部分已经返城,和当地农工结婚的郭全志还生活在这里,住我们隔壁,郭全志特别能干,我们吃早饭时,天刚刚蒙蒙亮,他已打柴回来了,背着的柴火像一座小山一样,几乎将他瘦弱的身体全都盖住,放下柴火,吃过早饭,他还要去5公里外的农场中学上课。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年,他考上了朝阳师专化学系,毕业留校,后来升任朝阳师专工会主席。
在南坡村工作时,一件小事让我记忆犹新。一天早晨,我下夜班,开车回队部吃早饭,魏师傅发现拖拉机水箱盖没了,劈头盖脸训我一顿,那次可是真体会到他的脾气了。我撂下筷子,立即出去找,心想,这水箱盖只能在拖拉机走土地横头的时候,拖拉机颠簸得厉害,才能缓扣掉下来,顺垅翻地时即使扣松了,掉下去的可能性也不大。也巧,到了地头,真找到了水箱盖。拿回来,拧上,回屋继续吃饭。这时,魏师傅已吃完,正坐在炕沿抽闷烟,他想不到我能把水箱盖找回来。过一会儿,他出去,见水箱盖已经安好了,返回屋问我:“这么小的东西,你是怎么找到的?”我说:“我喊它,它答应,就找到了。”
“你小子真行!吃完饭休息吧,我上岗了。”
柳旺泉说:“这小东西你能从漫地里找回来,真神!”我笑答:“天助!”
秋翻地结束后,卸下犁铧,安上推土铲,拖拉机变身推土机,我们又投入到转转经村西洼坡地修“大寨田”的战斗。全农场的青年农工都来这里会战,当时,“农业学大寨”热潮很高,虽是寒冬腊月,工地上红旗招展,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工地上,推土机的效率特别高,一铲推过去,相当于几十人干半天的活,所以,我很自豪。但一到晚上,特别是后半夜,一人一车一铲,又冷又困又寂寞,会感到些许的孤独和辛苦,细细品味,仍有一丝幸福与快乐在心头。
一个秋冬,旺泉我俩体会到,魏国相师傅虽然脾气有些倔,但他正直、善良、技术好,能毫无保留地教我俩技术,我们学到了技术,也了解了他的为人。旺泉我俩是同学,如今又成了同事,他长我两岁,给予我很多关心和帮助,在为人处世方面,我也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再就是站长领导有方,站里风气很正。初入社会的我,在这个集体中,体会到了浓浓的暖意,让我对未来的工作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二、惊魂王桂芝店
第二年开春,我的实习期结束,实习证换成了正式驾驶证。因为我考的是轮式证,所以站长将我从链轨车组调到轮式车组,与李学富组合,开一台28马力老式拖拉机,大家都叫它“两半年子”。轮式车在当时是主要运输工具,岀门拉货的机会很多,去城里或临近乡镇拉煤、拉砖、拉水泥,为酒厂拉瓶子,为供销社进货,秋后为各村向市、县种子公司送种子,因为我们农场是市、县种子公司的制种基地。有时,搬家、接人也要用。
三月末的一天,我们按站长指示,进城为车平师傅买汽车配件及修车器具,他准备自己对车辆进行大修。早上8点多钟,我们查好车况,加好油,启动岀发。李学富开车,我和车平师傅坐车箱里。同行的还有四位:场部教育助理张耀先去县教育局办事;家在贾家店,时任孙家湾乡的民政助理,在家休病假已经几个月,这天坐车来朝阳,是回孙家湾乡政府领工资;综合厂的王洪珍听说我们进城,顺便带三麻袋土豆去卖;还有位女士,坐车进城去亲戚家。
车上几个人有说有笑,憧憬着进城后实现自己美好的小愿望。王洪珍美滋滋地跟我说:“这三袋土豆,进城卖比在家能多卖好几块钱”。说话间,车已过了李家湾大桥,上了阎家窑大坡。下坡后,向东行驶了约三四百米,发现前面一挂马车,车上装的秫秸两侧苫岀老宽,足足占了路的一大半,李师傅在后面跟了几十米,前车迟迟让不开,便要从左侧挤着超过去,我看路这么窄,硬超恐怕不行,就扶着右车箱板,抬起屁股向前盯着,当超到和马车平行的时候,突然,车左侧向下,右侧向上开始倾斜,我感觉,坏了,一定是车太靠边儿将路基压塌了。张耀先也看出有危险,大喊:“快跳!快跳”!我也顾不得马车上的秫秸有可能划脸,奋力向右跳了下去,车平也随之跳了下来。眼瞅车辆从约60度的坡上轰隆隆隆山崩般地连翻三个个儿,砸断了坡上两棵碗口粗的榆树,停在了坡半腰。麻袋摔破,土豆滚满山坡。若不是那几棵树挡一下,车翻到坡底,至少还要翻三四下。
车停下不翻了,车师傅我俩赶紧往下冲,我先去看李师傅,他从驾驶室被甩出去很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推了推,没反应,我以为他不行了,就和车师傅喊附近地里干活儿的村民,来帮忙抬车,车箱下压着两个人,王洪珍和孙家湾乡民政助理。附近的村子叫“王桂芝店”,村民特朴实善良,见状,全都上来帮忙。抬起车箱救岀压着的两人后,我转身再看李师傅,见他自己坐了起来,刚才那是摔昏了,我即刻跑过去,扶他站起来,他的额头、下巴多处肌肉划破撕裂,我赶紧用手绢按住其还在岀血的伤口。张耀先和那位女士虽然随车翻下山坡,但没被砸到,竞然毫发无损。可那位女士因为惊吓,一直找孩子,我们说:“今天你没带孩子”。她不信,执着地说:“我带了,我的孩子哪去了”?
现场自救已经这样,须尽快拿岀下步方案。车平、张耀先我们三人经简短商议,我留下来看护现场,他俩上公路截辆车,将伤者尽快送二三四医院(我们认为部队医院治疗骨伤最好),然后去监理所(那时不叫交警队)报案,同时向站里打电话报告情况。约一个半小时,两名监理驾车来到现场,让我戴上黄袖标,拿一个小旗,站在公路上,过往车辆一律停下,让司机下来看现场,受教育,强化交通安全意识。这样,我“荣幸”地当了半小时监理。他俩对现场拍照、测量,做完笔录便离去了。
站里接到车师傅的电话,派张明一和王恩学开一台链轨车,下午3点赶到了现场。他俩来后,我抄近路过老虎山河,步行约5公里,回家去吃饭。到家时,太阳已落山,见老爸正低着头,背着手,表情凝重地在院里踱步,见我回来,马上急切地说:“你可回来了,都急死我了。你没受伤”?我说:“一点儿都没有”。原来,他回家时,恰好遇见从综合厂下班回来的魏成玉,得知我们车岀了事故,几个人重伤,此事全农场都已传开。见我平安归来,他心里石头落了地,妈妈更是喜极而泣,赶忙给我做饭。我吃过后,为两位伙计带上饭菜,马上返回了现场。那天,我们仨伴着星空朗月,在那个惊魂之地,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站长带领站里全体同志,开两台车,拿来锹镐,大家奋战一上午,抢修岀一条简易路。事故车虽然驾驶室瘪了,排气管弯了,但发动机完好,竞然发动着了,可谓“车坚强”,链轨车从新修的路将它拉上公路,然后慢慢开回了站里。
经医院检查,王洪珍小腿骨折,孙家湾乡民政助理盆骨骨裂,李师傅除几处肌肉撕裂伤,也有几处轻微骨伤,他们住院三个月,治疗康复的很好,岀院后均无大碍。我们用两周时间,对事故车进行了全面检查和维修,尔后一切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