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明有关
 
他们是我最亲近的人
消失在黄昏的巷子
光阴调定的摆针
准时于这日穿梭记忆
 
他们会坐着绿皮火车来
叼着旱烟
着中山装
或挎着包裹
留着齐眉的刘海
 
我是担心他们来看的
会关紧门窗
垂下每一幕窗帘
却挡不住他们走进我的梦里
 
我不明白
深埋于地下的他们
却为何向我问寒问暖
 
   村西的牵挂
 
选择村西的黄土坡
是祖父的遗愿
这里离烟火人间很近
想了瞬间就能到达
 
我时常拿起祖父的扁担
带上祖母的笸箩
寄望于时空中唤醒它们的忙碌
 
在这样的黄土地里
放羊娃的鞭痕不再疼痛
缠足的禁锢终于剥落
 
走在风吹草动的人间
我忽然懂了他们的温暖
是因为比我们更深入泥土
 
     榆树沟
 
为了躲避寒暑
才去看望
 
上店的老柳钟
后杖子的爬坡路
玉华家的枣树
挤过来的羊群
 
走过几户人家
停在山下的老宅
身后是舅父家的庭院
 
拉开插板木门
要记得轻轻掩上
听见熟悉的招呼声
那是盘在炕上失明的外婆
 
今天想起这些
是替年迈的母亲诉说
再也等不到回溯的离愁
 
   岳父
 
你走了多远
过坎儿井了吗
还是在折返凌水
 
西源头 北源头
都不是你的井水
为了印鉴的变迁
一走就是暮年
 
折过腰的人
挺不过腰窝的痛
在世人的眼眸里
看得出你暗伤的泪痕
 
无法再求问你的风雨了
沉默久了
谁还在乎地狱和天堂
 
   二伯父
 
高高大大的
眉目就可以说话
河东河西都成了故知
 
风来了拒风
雨来了遮雨
胸襟装满了乡土人
 
也许是走惯了夜路
走的时候
没等任何人来扶
 
我担心
会不会像伯父一样
一个人静静地告别烟火
 
   二姨母
 
翻过一道梁
趟过一条河
你就在村口望着我
 
推开木栅栏
掀起门帘
土炕上摆好了饭菜
 
你走了以后
我不知到未来的行程里
要翻过多少座山
趟过多少条河
穿过多少个梯田
才能走进你的村庄
 
  省城的五哥
 
他是岳父的侄儿
有岳父一样出生的城市
没有岳父经受过的流疆和北行
 
我们大半生没得相认
怀想起旧事
才知道我是他不曾谋面的妹夫
 
我们需要在迟来的人事间密集过往
他怎么能在鸟鸣的早晨睡了
再也没能起来
我的诗文成了他飘散的路上告慰的梵音
 
他还有许多家族陈年的故事
还有三哥八弟没来得及引荐
就在离断的时空中
忽而近了
又忽而远了
 
想起了许多人
 
早已忘记了身世
淡泊了甚上的尘嚣
却依然记得
相识而过的人
 
可能刚走过我家的门口
还不住的回望
我跑出去的时候
只有一朵淡淡的云在飘
 
许多命里的留痕
是一片纸
点燃了
你会闻到挥不去的香
 
本不想再匍匐着行走
却突然觉得该感谢
这样我可以近距离倾听
远去的人复述关于人间的故事

原载《鸭绿江》2024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