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座城
大雪落满街面
走进勿兰勿素
它已先我进入山坳
 
这雪前的先兆来势汹涌
不容分说
雪花直落得暴孽
连风也屏蔽呼吸
 
南竹做的扫帚
扫不掉北方岁尾的寒冷
才清出一条小路
又被无休止地覆没
 
你摇头叹息吧
低头接受吧
你怅然若失地踱步在深巷里
它始终毫不掩饰
无情无义地飘落
 
当下，山外的脚印
已随着雪的渗透模糊了
只有山里的雪寒源源不断
透心的凉
垂死的凉
 
  身边的茉莉花
 
是一位兄长送给我的
他用心抱进来
我用心栽培它
 
进入寒冬的时候
遭遇风雪的时候
被山外遗忘的时候
只有它不离左右
 
如今
当那位兄长离开了山里
茉莉花破天荒地开了
它一定是为了慰籍送花的人
在人间，回溯来的方向
还有花香
 
  叶子落尽以后
 
奔走的时候
是记不起以往的疼痛
前面的路看不到头
你我都背负着祖祖辈辈的目光
 
明知道是陡坡
是目眩的暗流
是战战兢兢的黑夜
躲不开的慌不择路
 
白草设计不了自己的天空
也选择不了土地
任凭被风托起 落下
只剩根须的魂灵
 
记住白杨树绿叶成阴的时候
伸向天空的时候吧
等叶子落尽以后
一棵树的终结通知到达
 
         林鸟
 
一群乌鸦占据了林子
林子大了
却没能啥鸟都有
 
早晨
他们飞跃居民区、马路、酒店
飞向山峦巅峰
掠食那些失落的种子
 
晚上
他们回到林中歌唱
庆祝混淆的白天和黑夜
 
在林中
它们黑压压一片
 
这路上的寒怎么抗拒
 
离开青龙河谷的时候
母亲给我套上夹袄
夹袄里的棉絮
倾听走出大山的心跳
 
来到空旷的世界
才知夹袄抵御的严寒将是多么沉痛
一直想摆脱的那些高山
成了梦想接近又不能接近的依靠
 
淌在路上的汗流
汇成外乡的高光和霓虹
而我行走的河流
时而蜷缩在路边
时而隐于地下
在昏暗摸爬中不能自已
 
见惯了世间的灰尘
都可以拂袖而去
如果不是因为父母和儿女
我早已放弃奔跑
 
   命里的流沙
 
一直幻想成一粒种子
在飞翔中选择落脚的地方
所有的高山和平原
都适合播种
 
当以一块棱角分明的巨石
滚落山脚
磨成浑圆
再粉身碎骨
唯能示人的是流沙的平庸
 
随意走吧
走到哪里都是山谷
能有幸平坦的时候
是铺在供人间踩踏的路基之上
 
行走和落脚又有何分别
闭上眼是沉寂
睁开眼是星辰
与磨砺声混杂的还有风声
 
在命里的流沙
我承担所有冥顽不化的罪名

原载《辽河》2024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