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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26 11:25:54 

鸟栖辽西


袁海胜
        北纬41度的褶皱地带,丘陵田似风干的泥坯层层叠起,大凌河、小凌河像两条银亮的丝线穿梭,而鸟儿是这里亘古的纹饰,以羽翼为笔,在天地间续写着扑朔迷离的铭文。

  春分刚过,天鹅已在水面跳起曼妙之舞。它本是候鸟,却已深恋辽西,乐不思蜀。它们踩着河心碎冰,尾羽高翘如青铜爵杯,雪白的身影倒映在凌河的水纹里。还有赤麻鸭,这些深居简出的水鸟,小心翼翼躲在天鹅的一侧,偏爱用细而清越的“唧唧”声与天鹅唱和,啄食时掀起水花。岸边一只孤傲的苍鹭忽然展翅,灰蓝蓑衣掠过干枯的水草,惊起刚在此处歇脚的麻雀,它们是地地道道的本地“户口”。候鸟与留鸟的相遇,春寒料峭的辽西热闹非凡——白腰草鹬从南国带来的暖意还未展开,本地斑鸠已衔着干枯的白茅草筑巢。

  夏至,辽西十分罕见的戴胜——我曾在陈冠学的《田园之秋》中得闻——顶着凤冠巡视,被朝阳的摄影者拍到。白鹭的盛宴,是一次和朋友晓辉出游在大小凌河交汇处目睹的。长腿没入浅水,脖颈弯成问号,忽然闪电般刺向水面,波光粼粼,众鸟翱翔,这是我记忆最近的陶醉。

  霜降前夜,麒麟山的长尾连(山喜鹊)在油松林里囤积松子。它们在山岩缝隙筑巢,长长的尾翼风度翩翩,在零下20℃的严寒里照样欢歌。它们的喙像微型凿子,总能精准找到松塔的裂缝。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体型小巧的山鸽子。这些丘陵游侠,正抓紧采食。当第一片雪花飘落时,天鹅的队列正掠过丘陵叠加的远空,它们脖颈笔直如青铜箭镞,把“哦呜”的号角声楔入大凌河。缓缓落下,宛如诗吟。

  深秋守夜,我目睹过长嘴沙锥的暗渡。此地比邻内蒙古,这些羞怯的客人误打误撞,羽缘的淡金在月下泛起幽光,像一群带着青铜包浆的夜行者。它们的飞行几乎没有声响,唯有翅膀切开气流时,泄露些许类似编钟余韵的震颤。古人说鸿雁传书,却不知长嘴沙锥的翅尖也系着密码。猜想——当它们次年春分重返凌河湿地,喙间必定衔着南海红树林的盐粒。

  辽西的留鸟守着缺乏色彩的四季。纵纹腹小鸮在幽深的夜幕下值夜,金雕的投影掠过松岭山脉。最古老的住户当属苍鹰,我曾在大青山上感觉过它们盘旋时的气场。目之所及的留鸟,是麻雀、鸽子、喜鹊、鹌鹑……司空见惯,反而让人心生爱怜。

  我在大凌河遇见过极盛大的告别。十月深秋清晨,误入辽西的反嘴鹬突然腾空而起,鸟阵在水天之间旋转出银灰色的漩涡。专业人士说,它们将飞越渤海黄海,前往澳大利亚的盐湖越冬。晨光为每片飞羽镀上金边,鸟喙划出的弧线,恰似青铜器上游牧民族的迁徙纹。凌河滩涂上无以计数鸟爪的印痕,如同尚未破解的文字。生态环境改善后,会有一些罕见的鸟类在辽西滞留。

  冬至后的晴日,普通秋沙鸭破冰觅食的响动,惊醒或震昏了冻土下的微生物。雌鸭绿宝石般的虹膜,映着辽阔的天空。这时常想起耶律楚材的诗句:“塞雁冲云过,辽鹤带月归。”千年前的候鸟与今日并无不同,变的只是凌河两岸的姓氏。羽族们依旧按星辰的指引起落,把生命的轨迹绣在二十四节气的锦缎上。
          原载《辽宁日报》2025年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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