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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5-22 17:36:38 

老三的毛线年代


崔士学
        有暖,有爱,有年代。
        老三想起来,是有那么一个毛线年代。在校园里,时兴女同学给男同学织手套,织围脖,织毛衣。
        老三有女同学,老三读中专。老三也有初中女同学,老三是从初中考上的小中专。
        可是没有女同学给老三织,一个都没有,一件都没有。
        老妈也不会织。院里的猪鸡,山上的庄稼,屋里屋外,都是妈放不下手的活计。
        低山丘陵的村子里,妈起早贪黑。
        老三哥儿四个,中间还有个姐。大哥去了黑龙江,二哥师范毕业在乡里初中教书,姐在省城的粮校读中专,老四在初中。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站了,车站有上届的老乡同学在接站。到了学校门口,没有门。学校刚新建,新建的学校只给老三看见孤零零的一座楼。踢踢踏踏,走过砖瓦石块的操场,老三好几个月里对城里校园积攒的那么多绚烂的憧憬,一下就都跑没了。
        班上的41名同学来自于十几个城市,老三的学号33。
        中专学校也是按大小个儿排座位,老三对个儿就格外的在意。初中就是,教室里坐第一座,操场上也站第一排。
        老三注意到,班上的女同学好像都会织毛衣,可是没人搭理老三。老三记得家是城里的女同桌就名目张胆地织着毛围脖,上课时候桌格里锃亮的毛衣针的尖尖就露出来。老三一边在听价格学原理老师讲“价格总是围绕价值上下波动”的时候,一边就总是在盯着那毛衣针,怕是被扎着胳膊肘。
        老三的胳膊肘磨破了,妈给补了一块麻花布。
        校园里就是上下课,去食堂。老三也一个人到学校后面的小山上坐着去。坐在小山包,看不大的校园里有同学在玩篮球,有雪花落下来在学校教学楼的楼顶上。宿舍楼看不见,在教学楼的后面隐着呢。
        中专的校园里,接到考在别的城市里的初中同学的信邮过来,老三就很高兴。就自己展开来,一句一句地读。
        盛了老三四年时光的中专校园,真的没有老三当初在乡下想的那么大。倒是比初中的校园大得多,老三初中的学校里没有楼房,都是平房。初一到初三,老师的办公室。前后四趟坐南朝北的海青平房,坐在乡里东边的梁顶上。
        城市里的校园里,穿着妈给做的麻花棉袄走着,上课进教室,下课出教室。麻花儿的面儿是妈出嫁时候的麻花布,棉袄里儿是妈在村里门前地里自己种的棉花绒。
        那时候村里的好地就都种上了棉花。交上去一车,家里留一兜,一朵一朵的留下来。大喷的棉花朵摘完了,剩下瘪的没张嘴儿的,在拔棉花柴的时候一棵一棵挑出来。
        那时候的天好像不太冷,老三就穿着妈做的麻花棉袄过了整个的冬天了。
        老三现在住在城市里,对冷和热好像也不是太敏感。别人进了老三的董事长办公室,说太冷了,咋不开空调,老三就把空调打开了。过会又有人进来说,你这屋太热了,老三就又把空调关了去。
        老三的冷暖好像也不就都是由老三自己说的算。
        现在想起来,老三在那座山城里上学的四年里,累积的需要一件毛线毛衣的渴望就越来越强烈,以至于在毕业上班后相亲的时候,问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会织毛衣么?
        谁不会织毛衣呢,一个女孩子。可是想起来,老三就黯然。
        织毛衣,好像是老三那时候对女同学全部温柔的想象了。辽南来的那个男同学和辽北的那个女同学好上了,俩人儿都吃一个饭盒了。海边来的同学和草原来的同学处上了,晚自习都下课了俩人也猫在教室里不出来。
        老三出来教室了,没有地方可以去。家近的同学都回家里了,家远的都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老三家距离这个山城500里,咣咣当当的绿颜色的火车要走一天呢,是从北京发出来的298次,夜半到老三的老家丘陵城市把老三拉走了,一天后到老三上学的那个山城把老三甩下来。
        一路的火车票钱就是15元,老三掏不起。
        周日里,老三就总是去那个山城的市里图书馆找书看。老三看得见,周日就总有一大批人去听课,注意久了,终于去问,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说:自学考试的。
        老三是班里第一个参加自考大专的,这是在那个山城的图书馆里发现的。
        老三报了汉语言文学大专班。后来,是后桌的女同学跟着也报了,再后来班里有两位男同学跟着也学了,隔壁教室的统计专业班同学也都开始了报自考大专了。
        中专校园里那么多同学后来毕业,就开了大专学历的工资,其实他们都该记着是老三给他们默默开的头。
        这么多年了,头发已经飘雪的老三淡忘了好多同学的名字了,那么多的同学其实当时也不知道老三叫啥名。
        校园里的周日不是在图书馆里听自考的课,就是在图书馆里看文学方面的书。山城的那座学校距离山城的图书馆好像得有七八里路,老三一个人得走上一个多小时。
        路过望溪公园,也路过儿童乐园。
        穿过公园,望不见溪水。老三瞥见辽北的女同学和辽南的男同学拉着手在逛呢。走过儿童乐园,看不见儿童的面庞,老三瞅着海边的女同学和草原的男同学在荡秋千。
       老三看见了所有,可老三唯有的就只是默不作声。他们或是也看见了老三一个人过去的背影了,但是他们没功夫搭理老三这个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事要忙着做。谁会有时间搭理谁呢、好像也就只有自己了。
        有同学来找老三了,是周六最后一节课的下课后。是那个好看的后桌问老三:周日几个同学要去丹东凤凰山玩,你去不?
        叫着老三的名字在问老三。想了想,老三看着后座女同学那么好看的大眼睛和那么好看的长头发。老三还是低下头,说出来:我不去,我明天得上自考课。
        老三兜里没有钱去看凤凰山。后来老三才知道,天下的好多山都会落凤凰。
        老三不知道,自己学自考大专的学费都是二哥从烟钱里省出来。是老三毕业上班挣钱后,听到二嫂在大年三十家里的饭桌上才说出来的话。
        那时候老三没钱看风景,后来老三知道天下的凤凰山都有好风景。学校食堂里通常的风景是,早晨一个粥一个馒头吃完,老三会再买两个馒头一个咸菜放饭盒里留着当午饭。
        中午学校食堂卖炒菜和大米饭,钱太贵。
        钱太贵。
        毕业三十年同学在一起,好几位女同学都疑惑,那时候你家真的那样穷?
        那么穷的日子里。老三参加了那座山城的大中专校园文学征文大赛,老三写了《盼信的日子》,得了二等奖。
        一等奖是那个城市的冶专学生写的:写的就是一条毛线织的月光一样雪白的毛围脖。
        老三记得那篇流传在校园里的文字说: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原载《散文百家》2025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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