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这句源自《诗经》中的诗句，给予辽宁朝阳这个小城一份典雅、一份雍容。这座伫立在辽西地域的城市，不仅山明水秀，还蕴藏着丰富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等待着后人去了解它的前世今生。
       初到朝阳，在巍峨的凤凰山脚下，你会注意到这样一条河，这条河时而涓涓细流，一路由南而北蜿蜒而下，时而奔腾激荡，随风吟唱欢快的歌谣。每个城市都有着一条属于自己的河流，河水的内心记载着许多光阴的故事，人可能读不懂河流，但是河流却能够在哺育人类的过程中，将那些遥远的记忆定格在它的涌动中，古今如是。
       这条河，名叫大凌河，它曾出现在唐代诗人沈佺期的诗句中，“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白狼河是其在唐代的称谓，而它的形成大约在1.23亿前。亿万年前的晚侏罗纪到早白垩纪，大凌河畔沼泽遍地，植被葱茏，阳光慵懒地洒落在地表，漾着粼粼波光的湖泊星罗棋布。沿着青草的味道，可以一路感受生命的蓬勃生机，于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地球上的第一朵花在这里绽放蓓蕾，地球上的第一只鸟在这里振翅起飞。这朵花、这只鸟，连同那些在湖水中嬉戏的鱼群还有在草地与湖水间奔忙的两栖动物一道，留在了化石所封存的亿万年的时光中，留在了博物馆静谧而明亮的橱窗里。
       我曾在朝阳市郊鸟化石国家地质公园的博物馆内，仔细地在橱窗前观赏这些化石，那些薄如蝉翼的羽翅似乎仍在翕动，自由摆动尾鳍的鱼儿仿若在平静的河流中穿梭。地质公园景区所保存的古生物化石种类，几乎涵盖了中生代向新生代过渡的所有生物门类，犹如镜面一般平整的化石切面，映射出今人对于远古时代的新奇对视，也忠实地记录出地球生命演化进程中的重要环节。
       朝阳的古生物化石主要形成于1.2亿年——1.5亿年前中生代的晚侏罗纪到早白垩纪时期，这也是地球上生物演化进程中最为关键的时期。20多个古生物门类及上千个物种均在朝阳境内出土，形成了数量庞大、种属繁多、系统完整的“热河生物群”，而最令世人惊叹的，是“辽宁古果”和“中华龙鸟”化石在朝阳北票的发现。
       那是1996年的一天，中科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的孙革研究员正小心翼翼地观察一件来自朝阳的植物化石，那上面有貌似蕨类的分叉状枝条，数十枚状如豆荚的果实于枝条上螺旋排列。这一发现令他喜出望外，“辽宁古果”也由此被确定分类，并认定为迄今首次发现的有确切证据的世界最早的花。同年9月，中国地质博物馆馆长季强在朝阳发现了一块奇妙的小型“恐龙”化石，里面的“恐龙”长有原始的羽毛，具有既似恐龙又像鸟类的特征，这是由小型恐龙向鸟类演化的过渡类型，以“第一只鸟”的美妙姿态为世人提供了由爬行动物向鸟类进化的依据。
       化石是时间的印记，是有关生命的无言史书。那些在亿万年前的奔逐嬉戏，在阳光照耀下的鸟语花香，仿佛在化石的脉络中重演着尘封的故事，而这些遥远往事，融汇在亿万年前温煦的风中，也记录在河水那温柔的目光中。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河水就是这样一刻不停的奔流，正如时间也不会为谁而停下脚步。当时间划过5800年前的凌水河畔，红山先民的剪影逐渐变得清晰，他们用勤劳的双手和高超的智慧，创造了牛河梁红山文化，为朝阳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大地增添了文明的图景。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第五阶段的最新成果提到牛河梁遗址，是古国时代第一阶段的代表，牛河梁遗址与河南巩义双槐树遗址、河南南阳黄山遗址、安徽含山凌家滩遗址等，一同烙印了古国四起、文明初成的历史阶段。
       牛河梁遗址位于朝阳建平县和凌源市交界，宁静地守望一个个日升月落。松涛阵阵，绿色点缀着牛河梁的主基调，四季更替，属于牛河梁的故事蕴含着五千多年历史的悠长。这段绵延十余公里的黄土梁，接连出土了祭坛、女神庙、积石冢、精美玉器等珍贵文物，反映了红山先民从自然崇拜、图腾崇拜进入到较为高级的等级观念，实证了中华文明的古国阶段，点亮了大凌河畔冉冉升起的文明曙光。
       笔者曾多次前往牛河梁遗址，去拜谒华夏祖先的宗庙和瞻仰红山女神。印象最深的一次是2023年的初春，恰是韩愈诗中“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的景象。漫步牛河梁遗址公园，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油松林，博物馆中一件件精美的玉器，在橱窗中漾着柔和而温润的色泽。《说文解字》中记载：“玉，石之美者。”玉的使用贯穿中华民族整个发展历程，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活态延续。君子如玉，其质弥坚，玉器不仅承载着中国人对于“德”和“美”的追寻，更有其对于人格和高洁精神的终极向往。追溯于新石器时代，这些在牛河梁遗址综合博物馆展出的玉器，呈现了玉凤、玉人、玉镯、勾云形玉器、斜口筒形玉器等不同式样，其中又以身形如环似玦的玉猪龙为主要代表，反映了红山先民生活中的细腻观察，也呈示了他们的礼制观念和祭祀通灵等重大功用。
       苏秉琦先生曾题词：“红山文化坛庙冢，中华文明一象征。”在牛河梁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参观坛、庙、冢，想象其壮阔恢宏的往昔峥嵘，仿若搭载迅疾的时光列车，穿梭回五千年前的古国时代，看红山先民虔诚地敬仰天地、探索着思考宇宙世界，不由得为古人独特的哲学理念与辩证的思维方式而深深惊叹。
       文明发端地，古国牛河梁。如今，这片孕育出红山文化的土地，依旧以博大的胸怀滋养着一代代朝阳人。闲时漫步大凌河畔，感受文化薪火相传，时光温柔，一切都美的刚刚好。
                    原载《共产党员》2025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