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那时候,鬼子三天两头来扫荡,看谁不顺眼,说你是抗日分子抓了就杀,那时候死个人已经是经常事了。
有一年秋天,天还没亮,鬼子就把村子包围了,把村民们都赶到村头一棵大柳树下,在旁边挖了几个大坑。不一会儿,从村里押出几个年轻人来,说他们是抗联,其中一个男孩子长的瘦瘦小小的,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鬼子们把这几个人用枪托砸倒在大坑边,逼着他们说出抗联在哪,村子还有谁是抗联的人,虽然这几个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却始终牙关紧咬,一声不吭。鬼子恼羞成怒,不由分说便下令全部砍头,一颗颗无辜的头颅被鬼子无情地砍下,围观的百姓眼含热泪,默默地低下头不忍直视。最后轮到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时,鬼子一刀没能把男孩的头完全砍断,血哗哗地流了一身,小男孩疼地一蹦老高,我二爷爷站的地方离得近,看到如此悲惨地场面,心疼得受不了,跑过去一把抱住男孩大喊了一声:“我的孩子呀”。眼泪就止不住地哗哗得流下来,鬼子军官见此情景恶狠狠地说:“把这老东西也砍了”。“咔!咔!”两刀,二爷爷的头和小男孩的头一齐滚到坑里。鬼子临走时还丧心并狂地下令不准掩埋,要曝尸三天。可当天夜里,乡亲们就悄悄地把二爷爷埋进了祖坟(按族规规定,横死的人不能埋进祖坟),那几个抗联战士的遗体也运走了。
后来母亲才知道,姥爷早就参加了地下党组织,利用自家在附近城镇都有商铺的便利条件,为抗日联军传递情报,想方设法营救被捕的无辜百姓和抗联人员等工作。那几个牺牲的抗联战士,也是他安排在村里躲起来的,由于叛徒告密才引来了鬼子。
那天村子里还死了俩个人,妈妈的堂哥当年也才五岁,父母早起干活没在家,他在睡梦中被鬼子拽着两条腿活生生给劈了。还有族里的一个堂爷爷,因为年纪大了又有哮喘走不动,躲在家里被鬼子发现,用辣椒水活活灌死了。“小鬼子不是人呀,连畜牲都不如。”母亲说:“我大娘就因为人年轻长得又漂亮,鬼子便扒了她的衣服,在她奶头上拴上铃铛,逼着她给那些畜牲擀什么“响铃面”吃,鬼子前脚一走,后脚我大娘就上了吊。”
解放后我母亲才知道,姥爷在抗日战争期间,被鬼子抓住了好几次,因为宁死也没承认自己是抗联,又有村里的乡亲们做保,后来花了好几百块大洋才保住一条命啊。但是,姥爷生前从来不说自己的事,却经常提起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抗连战士。
有一次姥爷和一位抗联战士去执行任务,在路上遇上了鬼子搜查,两个人紧走慢赶怎么也甩不掉鬼子。危急时刻,抗联战士把姥爷推到路边一条濠沟里,说:“你是当地人,容易混过去,还是我掩护你……。”说完就向另一边的荒地跑去,姥爷刚跑到不远处的一个树林里,就听到远处几声枪响,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姥爷顺利完成任务回来后,找到了那位身中数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战士遗体,悄悄掩埋在一片松林里。
妈妈说:“那时候抗联战士牺牲了,掩埋后连个坟头都不敢立,怕被鬼子发现了。”
时光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十年,但是,战争的阴影仍然笼罩在年近九旬的母亲心里。我家的电视不能看任何与日本有关的新闻或者影视剧,我们兄妹三人结婚时,社会上正流行日本电器,但我家没有一个人买日货;孙男嫡女们不能学日语,不准去日本留学,不许去日本旅游,这已成为我家不变的家规。
时间虽然能抚平伤口,但仇恨并不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和平安宁的生活而使人忘记。居安思危,是每个中国人都必须牢记在心的警世恒言,每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要永远记住这国仇国恨,并渗透到我们每个人的骨头里,将它永远传下去,随时准备着为雪国耻、报家仇而付出我们的一切。
(姥爷生前从不提自己的功绩,所以对他知之甚少。直到他老人家去世,当地政府送来挽联,并致悼词,才知道他是抗日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