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这样静坐着发呆了,连念头都不敢放轻。“你的父母尚在苟且,你却在炫耀诗和远方”,这句话总在耳边绕,像根细弦,绷得人不敢松劲。于是每个早晨,孩子的哭闹会搅碎梦里的远方,凌乱的餐桌会磨平诗里的褶皱;阳光晴好或是细雨绵绵,最先想的不是赏景,而是该给孩子添件薄衫还是厚衣。孩子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那一刻忽然懂了,所谓生命的意义,或许比诗更实在——比如一碗热乎的鸡蛋面,比远方的风景更暖。
偶尔遇见多年未见的故人,对方会愣一下:“你咋变这样了?”心会轻轻颤。抬手拨开发丝,指缝间落了几根白发,起初还会心疼地捻掉,后来倒也坦然了。这是时光的印记,也是孩子给的勋章——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宝贝,难道不值得我交出些青春吗?只要她能好好的,这点改变算什么?我能给她的,好像也只有日日的陪伴了。
忽然想起老家的三哥。小时候他总蹲在门前的碾子上看武侠,头发乱蓬蓬的,光着脚趿拉着鞋,金庸、古龙的书一本接一本地借。每到傍晚,总能听见三嫂扯着嗓子骂:“天天看闲书能当饭吃?地里的草都快比苗高了!”接着是孩子的哭、三嫂的啜泣,我听着心慌,连妈都不让我再借给他书,上学放学便绕着他走。直到有天三嫂笑着来敲门,说三哥病了,水米不进,只惦记着小说:“老妹,你三哥心细,好吃的都给我和娃,他爱看书就随他吧,总比耍钱强。”那时不懂,如今才明白,那些武侠故事是三哥的光——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总得有样东西,能让他躲进另一个江湖,喘口气。现在三哥成了村里的能人,还总跟孩子讲书里的故事,见了我仍说:“当年多亏你借的书。”
这才恍然,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老公的象棋、婆婆的经书、大宝的卡通画册,还有我的诗与远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在鸡零狗碎的日子里,总得留一块地方给自己——那是解开精神枷锁的钥匙,是哪怕今天再难,想到明天还能做这件事,就觉得有盼头的甜。
前几日春意最浓的时候,跟知己聊起,说想写一本书。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眼底的不屑,心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下,丝丝缕缕的疼。风从窗边吹过,眼睛忽然就模糊了,又想起那句“父母尚在苟且,你却在炫耀诗和远方”。原以为他懂,却原来,有些坚持,终究只能自己懂。
可那又怎样呢?诗与远方,从来不是用来炫耀的。它是我跟自己的约定,是哪怕全世界都不理解,只要我还能写、还能想,就觉得日子亮晶晶的底气。
和自己谈一场恋爱,大抵就是这样吧——懂自己的脆弱,也惜自己的坚持;容得下生活的琐碎,也守得住心里的光。
